可惜沒有問眼睛

總有一天等到你

張尚德

   蔣經國先生有位老師，叫徐道鄰。

   徐先生留德。抗戰時，蔣介石先生曾用他的名字，對日本發表一篇有名的文章，叫：

「敵乎！友乎！」

   後來七轉八轉，徐先生到了台大法律系教書。當時，法律系有位校花，愛慕追求她的人很多，當然不在話下。她卻傾心於比她年紀大很多的徐教授。

   尚德考取台大後，想做皇帝。所以常拜訪有學問的名人高士，請教如何作皇帝。

   有一晚，七點多鐘，我去徐教授新婚住所，未先行稟告，直接敲門，簡單自我介紹，說明敬意。他至為歡迎，滔滔不絕、歡喜萬分的，跟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我請教他：

「我講話的湘潭口音很重，能不能做皇帝？」

   他立即回答：

「你那個口音是皇帝的聲音，是一種最高的權威。」

   我馬上再問：

「為什麼？」

   他又回答：

「你看：

   毛澤東和蔣介石二位先生的口音，不也是很難聽懂嗎？任何人非靜心用心的聽他們說話不可，那就是權威。」

   從此我對鄉音無改的口音，也能做皇帝，有信心了。直到四十八歲以前，我都全力想做皇帝。

   有次教師節，蔣介石先生請吃飯，我也被邀，參加宴會的人都歡天喜地。

   我靜靜的觀察，跟蔣先生比一比。我的眼睛與走路的步伐，和他比究竟怎麼樣。我發現：

   我的眼睛實在太小，且為雙瞳，好是犀利。和蔣先生一比，絕對不像個皇帝樣子。我猶疑了，我痛苦了。

   我再一看，他的走路，統帥就是統帥，步伐平穩有力，自在而有信心，像在踏宇宙的階梯一樣。

   我再反省我的走路步伐，一生蹦跳，很像小孩走路。

   ……

   最近我的眼睛，託台北榮民總醫院眼科聖手李鳳利先生動手術，才大放光明。

   我忽然想起了大學問家徐道鄰教授。我問了他我說話的湘潭土音，可以做皇帝。真可惜，我却沒問他我的眼睛究竟能不能做皇帝。

   天涯宇宙、宇宙天涯，好不容易，熬到現在，不但皇帝未做成……。

   物換星移，我已年老。想起了花蓮曾有的棺材店，每天放的一首流行歌曲：

   「總有一天等到你」。

   哎喲！好可惜！我沒問徐教授：

   我的眼睛能不能做皇帝。

   我知道了：

總有一天等到你。

   怕的是、怕的是：

   到時沒有棺材，而是被燒掉。

   釋迦牟尼佛說：

總有一天等到你啊！

二零一三年五月五日

於台灣達摩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