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

靜坐時來原無事

六根纔動被雲遮

張尚德

   我有時盤腿靜坐在台灣中部鄉下,一個三層樓上的房間裡。

屋裡光線充足,空氣新鮮逸暢。附近擁著兩條自日月潭而來的溪水。有兩座蜿蜒南北的山脈,不高,一東一西。遠遠望去,脈脈青山,浮雲起伏,朝陽與落日,至好!至好!此地是各類水果和植物盛產地帶,小溪流水潺潺,四面八方穿插著點綴的果園、馬路與田疇。灌木叢叢、野樹雲天、一片一片,真也!美也!妙的是,還有一條不長不短的舊式觀光鐵路。就離我門前不到一公里,它像宇宙悠閒而又奔馳的一線。

   ……

   我在說什麼呢?真是妙極了,說不出來。

   當我有時盤腿靜坐的時候,遠照窗外,眼睛一閉,就常光現前。

   忽然遠地公雞叫聲嘹亮。我想問牠:「你叫什麼?」,來不及也無力與雞聲合唱,傳統火車的工咚工咚聲又來了。屋前的馬路有時也混合著汽車聲,狗兒也還不時的來一聲兩聲吠吠。忽然不知名的鳥兒飛來在窗前的樹上蹈之、舞之、歡之、樂之的傳法,慢慢的、慢慢的,音聲陀羅尼的大合唱,一下子就進到萬聲無聲了。

   老子來了:

   「大音希聲。」

   觀音法門乎!

鼻孔原在呼吸,這時全身毛細孔開展,忘記了什麼是胎息和什麼叫做氣住脈停,空也?非空也?已打成一片也?還是沒打成一片也?

   舌頭呢?不只是腦下垂體,而是從四面八方外太空融進全身的淨炁,合在一起產生的唾液,成為甘露中的甘露,不可說也。

   在不可說中,我自問:

   是諸法空相?還是佛已現前?

   都是,也都不是。

   身呢?《金剛經》說得好: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放下一切啊!身在而無在,無在而在。

   《楞嚴經》說得好:

   「隨拔一根,脫粘內伏,伏歸元真,發本明耀;耀性發明,諸餘五粘,應拔圓脫。」

   當我兩腿一放,忽然想到:

「靜坐時來原無事,

   六根纔動被雲遮。」

   吃飯了。

   吃飯就吃飯,知道自己在吃飯的那個「知道」,不在吃飯啊。而且這個「知道」,照樣可以向前超越,成為不知而知、知而不知。

   那是什麼?

   再說一次:

   吃飯吧!

 

二零一三年三月二十三日

於台灣達摩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