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水

張尚德

   我三十六歲時,在蔣經國政工幹校的敵情系教馬克思主義,無緣無故的被人告:

造反

   嚴重了。

   老婆二十二歲,大小孩一歲半,女兒半歲,小小孩在老婆肚子裡。

   當我知道被解聘的消息,回到家,馬上看風水。

   我的房子後面是小水溝,前面是條馬路,叫復興二路。水溝的另一面全部是被遮掉的坡坎,一大堆房屋。我一想:

   房子風水不好,沒有出路。

自己真的沒有造反,而且我對政治一竅不通,一生也怕政治。絕對不是搞政治的料子。

這時我又想到曾國藩說的一句話:「升官發財,都是命。」那:

   現在只有三十六歲,我的命運究竟怎麼樣?

人的命運與面相有關。  我忽然想到,嬰兒的面相好不好呢?

   釋迦牟尼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我轉身去看我的嬰兒面相,馬馬虎虎。我有信心了。跟老婆說:

   「去租花園別墅。」

   老婆回答:「你失業了,沒有收入,租什麼花園別墅?」

   我說:「聽我的。」

   後來在復興二路租了一棟像古堡的別墅,正對張學良先生住的後面,風水很好,讓我度過人生難關。

   七轉八轉,轉到南老師的十方叢林書院,當時這地方風水好極了。左望羅斯福路的台灣大學,右望衡陽路的總統府,遠望圓通寺的疊疊山巒。當時正是台灣經濟很好的時刻,對面就是新起的新光百貨公司。風水好極了,由是南老師在此,日夜授了將近六年的課與舉行禪七。

   後來老師去了美國,我一進到他住的華盛頓中心地帶的房子,四周都是烏鴉,等等….。他陪我到後面陽台看一看,我恭恭敬敬的向他說:「這裡不能住。」他說他可以住,我說:「那就在對面蓋個土地公廟。」南老師沒有答話。過幾年,他就離開美國,搬到香港。

   我去了香港,跟他報告:「香港這裡可以住十年,很好。」

   理由無它,屋子對面有棵高高的長青樹,樹上有些神鳥來報喜。

   接下來,南老師到了上海法租界,我也曾在他那幾棟樓房中租了個小屋,了解了:

   這個時候的法租界,成了金剛經所說的:

   「是法平等,無有高下。」

   所謂風水:

風是風景、風向,更包括天地人三才的風尚、地氣、天氣、人氣也。

水是水質、水味、水向。

中國水向的主流是江水東流。南流、西流、北流究竟會怎麼樣,那就各有因緣、看自領風騷了。諸葛亮借東風,無它,懂得一點風水。曹操不是不懂,命也。

   曾國藩一生搞儒家,在命運上並未能完全契應,也許是他老家風水緣故吧。蓋其地缺大溪也。

   蔣介石、毛澤東諸位老先生都懂「風水」。

風水之為用:深矣!厚矣!遠矣!

   要問的是:把整個地球污染,到處不能住人,風水在哪裡啊!

   真正的好風水,是人文的實際或實際的人文,落在真善美上。

   結論:

   人生在世,都是喜歡計算,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不算不如整個沒有算。風水也如此,最難確定的,不是看風水決定方位的羅盤,也不是人的知識,而是老子說的:

「驟雨不終朝。」

   台灣和大陸土地本來連在一起,本來沒有台灣海峽,地球的變動才形成台灣海峽。假定有一天,地球再自動打滾一下,那太平洋和大西洋落差所形成的尼加拉瓜瀑布,也就要成為另一個樣子,美國也就不成其為美國了。

   文化的變遷竟使得尼采說:

   「上帝已經死亡。」這是人類風水的大轉變啊!

   又如戰爭,抗戰時,我湘潭的家本來風水很好。有一棟圍著一座小山的大房子,後來賣給汪精衛的外交部長周佛海。日本軍隊來了,把我外公綁在柱子上,用一把火把房子和我外公燒掉了。

   尚德去過羅馬的彼得教堂。時移世轉,我在彼得教堂一直找上帝。不斷的問:

「上帝,你在哪裡?上帝,你究竟到哪裡去了?

   今天彼得教堂的風水究竟怎麼樣啊?

   世界各地風水又如何呢?

附語

一:

   我母親葬在湘潭家鄉的小山崗上,鄉人都說風水好極了。

   一天我去拜祭,發現挨著母親的墓左右有兩座別人家的新墳。我立即先去拜新墳,後祭母親。並說:

   「我母親也會打麻將,現在是三缺一。」

   ……

二:

   說到風水,它和任何人事物一樣,要成其完美,是由許多條件構成的,缺一即不成。

   有一位玩家,就是玩不過他的師父,跟師父浪蕩了一生,總是不能畢業。一天他師父跟他說:「其實你一切都好,玩不過我的原因,你只有一個缺點,就是遇到好牌,你就摸自己一下鼻子,改掉這一缺點,你就玩遍天下無敵手了。」

   又例如說,道場也是如此,無論任何宗教門派的道場,都需要人淨、事淨、物淨,有任何汙點,即不成其為道場。

   現代文明的最大問題,就是找不到真正的道場。

   想起了莊子,他說:

   「一切的一切,本來無成與毀。」

   風水與道場,亦然也!

 

二零一三年一月十八日

於台灣達摩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