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已打開

        ———簡述吾師張尚德教授的一生

 

魏盛  理學博士

二〇一一年六月十四日

 

張公尚德吾師八秩嵩壽,我冒昧地寫下對他的短淺認識。

 

1932年(民國二十一年)出生於湖南湘潭鄉紳之家。童年徜徉山林溪野,喜好燈火、韻調;繼而浸潤於「慎追遠」的宗族傳統及「神道設教」的地方習俗,在自然疏曠的田園情懷之外,又熏陶出剛烈狷直的湘楚性格,也積澱了對虔誠信仰的敬畏嚮往。

少年遭遇母喪、家敗、國難、內戰,心境孤寂,嗜賭失學而從軍赴臺。軍旅嚴苛,極度困頓,重病瀕死。退役發憤求學,考入臺灣大學哲學系。療養時,體驗到「聖靈充滿」的宗教慰藉。

大學期間,思想敏銳而心緒紛擾:批判《聖經》教義與「神恩」「見證」,脫離基督教;結交廣泛卻少有知心,沉溺苦戀而精神抑鬱,不知人生所為何來,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所幸研讀叔本華哲學、《八大人覺經》,深刻反省到自我認知、人際交往的心理障礙。此後沉潛於哲學與佛學,從經驗的立場,認同以邏輯分析建立語言的整合體系的方法;進而提出用佛法的唯識論處理西方的經驗哲學,以解決西方兩千年來客觀與主體對立的思想危機;並嘗試在中國傳統文化的架構下安排西方物格化的知識,展望中國文化應對西方衝擊「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社會策略。首次參加南公懷瑾先生主持的禪七,經歷到「菩薩現前」的清淨境界。

畢業後從教、成家、解聘、復職,追慕殷海光教授公道無畏的浩然風範,感染方東美教授深厚圓融哲學的雍容器局,繼續涵詠近二十年。品味世情涼薄,洞鑒政治濫污,敬佩馬克思對人類悲慘命運的憐憫與同情,推崇儒家承擔時代憂患的積極態度。同時,採取更實用的立場,綜合吸納西方哲學方法,梳理中國傳統生命哲學的系統,嘗試在形而上的價值層次中會通中西哲學。

學問完備、事业峥嵘之际,屡逢变故,萬念俱灰。經南公懷瑾先生引領,用禪門方法使身心讓位,契歸常寂光;隨即侍從南公,掃除悟跡,領會平等法性(所謂ontolgy);發心捨己救世,印證到「意生身」的道理。之後秉承師訓「孤寒貧露」,潛修證量、深研唯識,統攝科技知識與人文價值,剖析文明困境與社會問題。愿力宏遠,難行能行,蒙釋迦授記;發心堅固,作光作鹽,感耶穌現前。最終,在真善美上綿延無盡,於一合相中淡漠天然。

 

大體看來,他的成就集中表現在幾個方面:

 

一、彰顯師道尊嚴

南公「每分每秒都注視著我」這個禪門的「嬰兒」,「一直到現在」。

「他一句話我做一輩子。」

「他说我可以在外面代表他」,「我從來也沒有」,是否演講還是「問老師」。

「他做的就是我做的,我做的就是他做的。」

故有日月麗天。

 

二、開闢禪門天地

以證量為基礎,用唯識的框架,條分縷析地安立感覺、理知、直觀、宗教、道學、禪等知識層次,使陰陽之表、凈垢之識、神人之際、心物之分等滯澀疑難渙然冰釋,從而匯合東西如洪爐化雪,信手拈來皆渾然天成,形成通俗明快、出言成章的講授方式。接引各方,對科技文明中的眾生有殊勝的攝受力。此等氣象,固為「虎溪三笑」的傳說所張本,更與「直指本心」的革命相媲美;豈止「願他們合一」ut sint unum,「我們本來長相守」。

是謂晨暮通明。

 

三、蔚成社會風尚

高瞻遠矚,通曉時代趨勢,細密規劃,調和中外精華,宣揚講理且有禮的價值觀念,倡導為公而厚道的文明走向;更以「鑾輿及門而床坐不迎」的高藐德行,坦言陽明心學、本位主義的缺陷,直斥人間佛教、權貴精英的庸俗,以求匡扶中華國祚,扭轉全球世運。有心之士,對其近年言舉稍作關注,即知端倪。

「路已打開了也。」 

 

尚德讀後感:

1、南公懷瑾先生說:「你死了好幾次嘛!」(這是三年前,尚德問他:「我怎麼辦?」)

2、我老妻最近向我女兒說:「你老爸長壽。」

3、承魏盛簡述尚德一生,我現在活一天,就感恩兩天,真感恩也。

4、誰知道活到哪一天。《禮記》說:「凡物皆命。」一切無著,但無盡無量,何妨活到哪年哪月,無壽者相也。

 尚德 二0一一年六月十六日於道南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