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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學大師南懷瑾先生的成就在哪裡?

                                                 達摩書院 張尚德
                                    
 

 

一 緣 起

各位朋友:大家好。
     今天上海人民出版社邀請我和各位見面,又是另一次極為難得的機會。 第一次來上海,送給市政府一幅「長江萬里圖」。因為有長江,才孕育了中華民族某些方面風光明媚、詩情畫意、千秋萬世的文化生活。
經過若干年後,透過全中國人民的智慧與努力,堅固耐久、技術超前的長江三峽水壩,在地球上屹立不搖的站起來了!
我第二次來上海,又送給市政府一幅「清明上河圖」。
第一次來訪時,前上海市長汪道涵先生囑我參觀一下浦東。二十年的光景,浦東要往「浦天」的大道邁進了。而更讓我讚歎的是:
大陸每年的春節長假,十幾億人口外出迎春,都歡天喜地,萬里遊心。我相信中國未來的「清明」,絕對會是「無邊光景的」。
透過大家無比的堅定信心,在艱苦中努力向前,上海的物質文明,不僅日日千里,精神文化建設也相應著在發光,這就是我要萬分恭喜上海的,也要恭喜整個中國、表達精神文明象徵的另一個學堂已建立起來了:
那就是:
太湖大學堂。

在此祝福太湖大學堂,未來精神文明鵬程萬里,盼望該大學堂,像深山幽谷裏的一道清流,悠悠流著,無盡悠悠。
今天我要向各位報告的,是報告和大家一起建立太湖大學堂的
南懷瑾先生的成就在哪裡?

二 自殺、菜市場與四知鞋

   於一九五五年二十三歲時,念台大哲學系一年級。其時已備極流浪與飄泊,直接、間接理解和經歷了軍閥混戰、中日交惡、國共兄弟干戈,現在還是在……。
一九四八年九月入國民黨青年軍二零六師,因為戰亂,在淪陷區未念四、五年級,直接讀小六。初中上學不到二年,數學、英文都是零分,在臺灣軍中將近六年後退役,這時心中已經問題重重:
人是什麼?
為什麼社會爛到這個地步?
在人類歷史記錄中,人為什麼你爭我奪?殺個不停?
宇宙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裡?
聽說哲學是解決這些問題的,就下了決心非考取台大不可(當時只有台大才有哲學系)。 
高中課本一大堆,差不多有四十本書,我日夜拼讀。因為不懂,數學公式也是死背;英文字母太長,實在記不到,譬如說international、university等等,我就將字母很多記不到的長英文字,從小字典上割下來,用開水把那些屙尿似的英文字母老爺,送到肚子裏。人離不開金木水火土,紙張是木和竹類做的,因為吃字典,這時我證到紙張原來是可以吃的。
每天苦讀的結果,頭從右邊痛到左邊,前額痛到後腦,一直痛二十個月,很僥倖的考上台大哲學系。
入學一年後,這個那個,對我上面所提出的人生困惑,根本找不到答案。
二年級暑假,我準備自殺。
因為過去的顛沛流離,在軍中東遷西移,常常睡在地上,真像狗一樣。心想自殺應該找一個比較好的處所,以便安慰自己的靈魂,莫下輩子,再成為狗命。
找到了:
臺北的新店。
新店青山雲霧,流水悠悠,非常秀美,心想這真是一個自殺的好地方,我要擁抱你。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不算不如沒有算與不算一事。人常常都是自己騙自己,既然要自殺,就動手吧,結果卻在要動手自殺之前,還想去探索一番,為什麼要自殺?
偶然,遇到了叔本華(Schopenhauer, Arthur.1788-1860)寫的〈論自殺〉的文章,拿來一看,知道人要自殺的原因,是生存盲目意志強化到了頂峰,不能解脫,貪瞋癡到了極點,心痛超過對自殺時肉體痛苦的恐懼,所以才自殺。
瞭解了這一層,我自己就想,原來我是在自己整自己,所以沒有自殺。
一天黃昏,有一位湖南平江人,名叫黃孟林。他優哉遊哉的來到我在新店藏身的竹林,一談是同鄉(我是湖南湘潭人),話極投機。他此時約莫五十年紀,大江南北,江水一身,他的人生實在已經是不可說、不可說了。我問他:「你為何如此有學問與人生閱歷?」
他說:「我沒有什麼學問,但認識一位老師,非常有學問。」
我說:「老師是誰?」
他說:「他叫南懷瑾,你可以去找他。」
黃孟林先生是南老師最早在臺灣的第一批學生。幾年以前,他回到大陸,九十多歲往生,往生時「哈哈大笑」│這個世界、這個宇宙、一切的一切,對他來說,原來是哈哈一笑的。
我曾在電話中向南老師報告黃先生的「怡然」辭世。南老師當時回答:
「是:哈哈大笑。」
我見到南老師了。
這時他一家四口,全家蜷在一個臭臭的菜市場陋巷裡,叫龍泉街菜市場。我一進去,一個不到五坪的小客廳,有兩、三把舊椅子。當時南老師不是神采奕奕、靈光獨耀、超天超地所能形容。看到我一直笑嘻嘻。
我說:「我會念詩。」(用湖南湘潭音)。
他聽後,哈哈的笑。
在民國五十年代前後,臺灣非常窮,我隻身在台,平常都要餓肚子,沒有辦法,有時候會去偷別人田裡的地瓜吃;不好意思打赤腳,就在垃圾桶裡面撿了一雙四腳朝天的鞋子;穿的也是別人不要的牛仔褲,兩個膝蓋露在外面;鬍子也沒有刮,頭髮蓬蓬的,真像叫化子。
老師問:
「你這是什麼鞋?」
我回答:
「這是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四知鞋。」
他聽後,又是哈哈大笑。
第一次見面,就這樣哈哈大笑、我也笑哈哈的在忘我中,離開了臭臭的菜市場。
第二次再拜訪,他實在不忍看我那副髒遢遢的模樣,給了我二十塊錢。
我問他:
「給我二十塊錢,幹什麼?你自己這麼窮。」
他說:「拿去。」
我說:「拿去幹什麼?」
他說:「理髮。」(我在台大,因為窮,一年理髮不到二次,所以就養成非常不喜歡理髮的壞習慣。)
理髮只要五塊錢。
我說:「五塊錢就夠了。」
他說:「你拿去。」
當時的二十塊錢是非常有用的,佛法說:「貧窮布施難」。南老師當時真可說家徒四壁,他不但忘記了貧窮,且在貧窮中享受他一生最美好的日子。這話怎麼說呢?幾個月前,我曾向南老師說:
「您這一生最美好的日子是在龍泉街菜市場。」
他回答說:
「是的。」
在那極為狹小而拘束的空間裡,一家六口,左手抱著小孩,右手拿著鋼筆,在小小的書桌上寫他最重要的三部書:
《禪海蠡測》。
《楞嚴大義今釋》。
《楞伽大義今釋》。
累了,就清理一下小書桌,在桌上靜坐入定。
這使我想起禪門中寒山的一首詩:
「吁嗟貧復病,為人絕友親,甕裡常無飯,甑中屢生塵,蓬蓭不免雨,漏榻劣容身,莫怪今顦顇,多愁定損人。」
人不但可以超越貧窮,可以不愁,最深的智慧和真正的自在,往往是在貧窮中衍生出來的。孟子說得好:
「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我因想自殺,由於這份因緣,見到了南老師,看到南老師那樣窮困,還能在超越物質的貧窮中,怡然自得,便決定不自殺了。後來慢慢的跟南老師學習,知道自殺本身就是一種罪惡,會下地獄。
人世間有沒有地獄呢?
人非這樣、非那樣不可,常常困在自己高度意志的強化中,不得自在,這就是地獄。
反過來說,人如果一切恆順隨緣,在智慧和實際人生經驗的理解上,又洞悉無緣要隨,那就有仙珠走盤,了不可得的「禪」之境界了。
所以禪門祖師維摩詰說:
如果真入禪,那便處處是道場,時時為淨土。
我第二次去拜見南老師的認識與感想是:
在臭臭的菜市場陋巷裡,也有聖賢豪傑的「乾坤」。

三 開封街的寂寞 信義路的熱鬧 太湖的明月

    南老師在臭臭的菜市場陋巷裏,竟能顯露出聖賢豪傑的「乾坤」,我被南老師攝受住了。台大離他的住處不遠,走路半小時不到,就常常去打擾他。
老師搬到泰順街了,泰順街很多巷子是台大教職員的宿舍,殷海光教授的家,就離老師非常近。每次到南老師那裏,不時的有一些客人往訪。殷老師也去過幾次,有時竟站在南老師居家屋外,思前想後,望而不入,見與不見南老師,陷在極度衝突中,南老師也從不說:請進來坐。只見到他來人即陪,也不知道他要說個什麼、不說個什麼;要什麼或者不要什麼。
他的學問究竟在哪裡呢?看不見,也摸不著,只感受到他真的非常吸引人,我真有些困惑。另一方面,我也受殷海光教授的邏輯思想和西洋經驗哲學的影響很深,在政治上也是追求殷老師所主張的路線:
「公平、正直、真正的自由與民主」。
哲學系的教授像方東美先生、吳康博士、陳康先生等,他們在學術上都極有專長,講課無不引經引論、有憑有據,絕不東扯葫蘆西扯葉,如此一來,我真不解南老師說話,何以會隨著他人的語言,東一句、西一句。
在不解中,我糊裏糊塗去臺北市開封街聽南老師講《楞伽經》。
從泰順街走路,搭車到開封街,包括等公車在內,約莫要一個小時。我和老師匆匆忙忙的吃了晚飯,便上路趕車,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聽課者不超過十人。南師站著上課,自己寫黑板,我聽了幾次以後,不僅一句聽不懂,連一個字也不知是什麼意義。
一次上完課後,南師在路上問我:
「聽課怎麼樣?」
我回答:
「無記。」
懷師聽後淚下。
當時不知老師為什麼有這種表情。
回到老師府上,他非常失望、無奈的望著我。我說了一句:
「老師,你好寂寞。」
師未答話。
不久,老師眼神變了,變得非常深邃,似乎比海底更要海底,說朦朧不朦朧,說不朦朧又是朦朧,臉部整個通紅發光,當時我不知道他這種身心的表情是什麼?若干年後,我才瞭解他是在「非想非非想處定」中。
「非想非非想處定」是沒有想,並非無「細想」,也就是不昏沈、不散亂、明明了了的在一切中,又超越一切。
四十八歲後,在臺北市信義路十方叢林書院,日夜密集的聽南老師講授將近六年的課,內容包括儒釋道各家,也傳授道門中特別的修持功夫,這時更重要、非常非常重要的是開講《指月錄》。當時不是冠蓋雲集、盛極一時所能形容的。聽課的人有上將軍、名學者和立法委員,也有販夫走卒、村夫村婦等等,大家在熱鬧中顯示出肅穆,平凡中透出自在,於一般中表現出高貴……。人人都是自動來恭聽的,上課上到這樣,實是古今中外所沒有的,只有用八個字來形容:
「妙不可言,有教無類。」
這只有當時在那裏上課的人,才能體會到上述八個字。
現在位於太湖邊的「太湖大學堂」,又成立了。在沒有正式啟用之前,我參觀了該地佳興無邊、意趣深邃的「風光」。
這裏來一段插話:
二十多年前南老師住在美國華盛頓,我進去以後,向他報告:
「這裏不能住。」
果然不到三年,他就離開了美國,轉到香港堅尼地街。在香港,我進去一看,就說:
「此地可以住十年」。
如今他又離開了香港,來到了太湖,創建了「太湖大學堂」。
開學了,南老師講授莊子的〈馬蹄〉與〈胠篋〉。我聽完課後的認識是:
「老師在提神於太虛,擁抱一切而又超越一切」。
上課完畢,他說:
「莊子修得好,可以成聖。」
有一天上海石健華總經理問我:
「南老師為什麼上這種課?」
我是這樣回答的:

莊子哲學有三重點:
一、道不可說,且徧一切處;
二、道通為一;
三、返璞歸真。
〈胠篋〉和〈馬蹄〉二文很複雜,它涉及到道德哲學、歷史哲學、社會哲學和立體而圓的心理學。象徵性的指出治國理想與方法,社會和天下國家要歸到平淡、平凡、平實、平懷、平靜,歸到自己和天下的本來無事。如漢朝的文景之治,中國的禪門文化等等,都是與莊子和老子哲學相應的。
要人生閱歷豐富、讀通古今中外重要書籍、徹底瞭解人性者,才懂〈胠篋〉和〈馬蹄〉二文說的是什麼。」
淺顯的瞭解「太湖大學堂」以後,我的認識為:
太湖大學堂是:
皎然的「明月」。
寒山大師說得好,皎然的明月是:
「吾心似秋月,
碧潭清皎潔,
無物堪比倫,
教我如何說。」

四 成就了什麼?

  社會和各界人士稱南老師的成就,是多方面的,說他是:
宗教家
佛學大師
禪學大師
教育家
實業家
密宗大師
醫學大師
或者說他是:
國學大師
等等不一而足,這些稱讚都成立。
中國傳統肯定一個人的成就,說有「三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
就立德來說,他一生真的是時時刻刻都在做好事。
從立功而言,在臺灣參與、保存、推廣中國固有的精華文化。他去了美國,轉至香港,靜悄悄的和一些朋友一起,扭轉了一個時代│這就是各方所報導的「密使」。
立言,他著作等身,而且無論行文、內容、文字、語言結構無不引人入勝,本本言之有理,說之有物,絕非空談或放言高論。未來一定是永久流傳下去的,因此說他一生成就了「三不朽」,那也成立。
就 做他的學生五十多年來說,我認為上面的說法,固然為事實,但更重要的是,他是在怎樣的一種心境下,處在什麼樣的時空中,來成就這些,這才是更重要的。
總括的說,他的成就是:
在平凡中做心安理得的事,以歸到自己本來該有的寂淨。
在寂淨中攝日常平凡的事,以展示自己應有的心安理得。
這從一九四三年他到峨嵋山閉關時,作的一首詩所顯露的心跡,就可以看出來:
入峨嵋閉關出成都作
「大地山河塵點沙,寂寥古道一鳴車。
薰風輕拂蓉城柳,曉夢驚回錦里花。
了了了時無可了,行行行到法王家。
雲霞遮斷來時路,水遠山高歸暮鴉。」
既然「了了了時無可了」,一切要來的,就會來;要去的也就會去,所以《金剛經》說: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是名如來。」(「如來」就是佛。)
他閉關的時候已二十五歲,這時對人生的滄桑,世事和歷史的混亂,也都已經了然於胸,沒有什麼要了、能了、可了、必了,一切的一切,原來「法爾如是」(春夏秋冬,原來春夏秋冬,去年、今年、明年,還是春夏秋冬,一切在變,整體的未變,自己不在生滅中的「那個」未變,叫「法爾如是」)。因此世俗的成就和名聲也者,都只不過是如此如此,跟他相干也不相干。
「行行行到法王家」:
信佛、依佛、歸佛、成佛去也│住在一切往聖先賢行持上。
南老師年輕時,就已體悟到生生世世、世世生生已無事了。所以他七十多歲從美國到了香港,做了許多方面的負責人,每天幾十通電話,客人不斷的來往,忙碌無已,我向他說:「老師您還要搞什麼?」
他卻回答: 「我沒有搞什麼。」
一直到九十歲,修了金溫鐵路,設光華獎學金,宣揚中國文化,做各類學會的名譽理事長,時時上課講學……,現在又成立太湖大學堂,年紀越大,卻比任何時候忙碌,原來他是「沒有搞什麼」│老師早已無事也。
那什麼叫「沒有搞什麼」?
老子說:無為而無不為。
佛法強調要在無功用行中,行無為法,又超越無為法,自己生生世世救度一切眾生,而在認識和修持上,做到如《金剛經》說的:
「度盡一切眾生,實無眾生可度者」。
這是南老師一生,時時刻刻努力去實現的。
禪門趙州大師八十猶行腳,南老師「九十猶日日繼夜,在孜孜忙碌中│沒有搞什麼」。
這就是已成就《金剛經》所說的:
「無壽者相」(超越時空)。
日理萬機,為事在人,成事在天,才能在嵩壽中「機機」入化,在入化中顯露「機機」,「機機」也者:
成就道種智、一切智、一切智智也。
所以:「沒有搞什麼」。  
這裏要插話:
我雖然五十多年來叫南公懷瑾先生為「老師」,在我對他的瞭解與認識中,他可沒有認為自己是老師,他常常說,他沒有半個學生。因為如此,所以我也就不便說自己是他的學生。
幾個月前,我到太湖拜見他,他向人介紹:「這是我的老學生」。
我當時一聽,真是驚疑無已。本來不是學生,一下子變成「老學生」,原因是我快八十歲也。他在太湖大學堂上課的時候說:
「你們看那位老先生,滿頭白髮,步履蹣跚。」
我跟隨南老師五十多年,交了白卷,他居然讓我及格(六十分),向大家介紹我是他的「老學生」。
下面再插一個交白卷也給六十分的故事:
我在臺灣大學一年級的時候,期末考「哲學概論」,教授是有名的范壽康先生,他的《中國哲學史》一書寫得非常好,也做過臺灣的教育廳長。一開始考試的時候,他就向大家說:
「不要作弊。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只要寫上名字,交白卷也給六十分。」
我一生不喜歡被考,也不喜歡考人。當時心情非常不好,一聽交白卷也及格,馬上把考卷送上講臺,全堂一百多個學生,頓時哈哈大笑。臺灣大學的大教授就是大教授,我交白卷,范老師還是說話算數,給了我六十分。在此向范老師頂禮。
南老師考我五十多年,我全部交了白卷,他居然也給我六十分,叫我一聲:
「老學生」。 
他真是歷史上超級大教授也。
現在我幻想一種情景:未來中國平劇中有一齣戲,戲名是:
「老學生」。
一位九十歲身如嫩葉,至為矯健的智者出場,翻了幾個騰空的大跟斗,然後朝著那位將近八十歲的老學生,大唱一聲:
「呀!」
「老學生啊!」……。
南老師的一生,由成就自己的一種高貴人品,再由高貴的人品往上提升,發為一種「風格」,慢慢的社會各界欣賞、接納他的「風格」,從而在各方面構成了一種風尚。湯木安先生在一首詞中,描寫南老師的「風格」,至為寫實與傳神:
「寄跡蓬萊屋數椽,遊藝書田,閒話桑田;亦儒亦佛亦神仙,著意逃禪,放意安禪。坦蕩襟懷至豁然,俛仰樽前,蹀躞花前;時來佳客共留連,不是詩顛,便是詞顛。」
人的可貴要在建立自己的風格,而建立風格,最重要的首要條件是免除庸俗。這在南師一生的成長、修為、行持……等等,都是至為高貴的。
南老師的風格、高貴又有那些呢? 才疏學淺,只能就自己親身和他的交往過程,微微的提到一些,有下面重要的幾點:
甲、不朽理朽氣。
我有一位表伯,名叫楊綿仲。他一生為蔣介石先生找錢,做過財政部長,但晚年在臺北窮得幾乎餓死。一天有一位湘潭的同鄉,做了蔣介石的秘書,跑來向我表伯說:
「綿公:我現在做蔣總統的秘書,任何地方都沒去,只有特別來看你。」
那位秘書走後,我的表伯就說:
「你看那個人,多朽理朽氣,做個小小的秘書,就以為自己了不起,說話不三不四。」
在南老師處,遇到許多達官貴人,其中包括王昇將軍,還有幾位上將。有一段時期,每天下午和他們一起打太極拳。
有一天,蕭政之將軍和我說:
「你去看看馬紀壯先生吧!」
這時我正在失業。當時心裏感想是:
「馬先生是蔣經國先生總統府的秘書長,我去看他幹什麼?」
更重要的是,南老師幾十年,從來沒有和我提過任何一位達官貴人如何、如何,我為什麼要去看他呢?
在讀大學時,一天楊管北先生向我說:
「你在南老師這裏,鬼混什麼?我給你一張船票,到美國留學吧!」
當時我心想:
「美國算什麼,南老師又沒有要我去留學。」
這裡再說一說,南老師修為「高藐」的故事。
聽說蔣經國先生一直要見南老師,南老師就是不肯。一日,蔣先生忽然駕到,他只好在蔣先生的座車中會面一陣。
再來一段插話:
在大學時代的朋友中,朱文光大師兄修得最好,後來他成為南老師的左右手。令人遺憾的是,他隨南老師到了美國,不幸早逝。南老師曾囑咐我,寫一篇紀念他的文章。我曾憂傷的提筆三次,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有一點絕對可以肯定的是,從他和南老師的交往、行持、誠懇、負責、謙虛、努力與深藏中,他在種性上,絕對是大有來頭和修養的,在道門的果位上,也應該很高。
在此謹向
文光大師兄
誠誠懇懇、恭恭敬敬合十頂禮。 

乙、破除迷信與雜學老爺
   人若無知、自大、狂妄,必讓自己陷在迷信中。
什麼是迷信呢?
不能說的要去說。
不能做的要去做。
沒有的說成有。
有的說成沒有。
要不然就非堅持有或者堅持沒有不可。
迷信者:眾生也!
……。
從南老師一生的行持和生活中,深深的感受到他超越了上面所說的幾點。
無知的反面是「有知」。人有知了,就自然會成就孔子所說的: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也會顯示出蘇格拉底所說的:
「我不知道什麼,我只知道我不知道什麼。」
南老師有知識,這從他的著作可以領會出來。在他一生的行止中,即不多不少的透顯出知時、知量、知力、知勢、知變……。
人不自大就會謙虛。八八六十四卦沒有一卦是好卦,只有謙卦是好卦。南老師是超級大教授,但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老師,且常常告誡人:
「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他的學問極深、極廣、極博,都表現在事實上。就 的體會來說,他真是在歷史上,極少有的「雜學老爺」。
漢朝大儒董仲舒搞雜學的讖緯之學,南老師不但懂得讖緯之學,什麼算命、八卦、三教九流的知識、各門武術都精通,所以我認為南老師是飽學之士以外,最大的成就是雜學。因為那實非常人甚或一般的豪傑與賢能之士所能望其項背的。
南老師是深知正學之外的「雜學老爺」。
孔子「每事問」,又說「他不如老農」。南老師是「每事學,老而更學」。
他一再說,學佛必須瞭解科學。
這就是不斷破除且不在迷信中的南老師,是歷史上最有成就的:
雜學老爺。

丙、最佳靈骨塔
    做過財政部長的楊綿仲先生,有一獨子,名叫楊漢之,他也念台大哲學系。因為軍訓和體育沒有過關,所以沒有畢業(在蔣家威權時代,「軍訓」為大學之本)。沒有畢業,就去當和尚。他父親這時已六十多歲了,一生奮鬥,獨子做了和尚,晚年又窮,非常淒涼。在這段期間,我曾去看他,老伯一句話也不說。不久他生病了,住在台大醫院的三等病房(也就是最擠的病房),不久去世……。《金剛經》說,一切都是夢幻泡影,我表伯一生,可資為證。
一天,表哥楊漢之跑到南老師那邊,手上提了一個包包。南老師問他:
「你手上提的是什麼?」
他回答說:「我父親的骨灰。」
南老師聲音非常柔和的說:「你把你父親的骨灰,提到我這裏來,幹什麼?」
表哥楊漢之說:
「老師,我看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放我父親的骨灰,只有你這裡,還可以放放。」
……。
南老師無語。
過了些年,表哥自己也因糖尿病去世了。
現在不知他父親的靈骨到那裏去了。當然也不知道我的表哥靈魂歸向何方!
只知道他把南老師住的地方,當做聖地。
我也只知道在過去的歷史記錄中,並沒有誰會把別人的住處,當作自己父親骨灰的最佳靈骨塔。
有人要把父親的骨灰,放在南老師家,這也應該算是南老師,一生在滾滾紅塵的錯亂時代中,另一種妙不可言的大成就吧!

丁、密使
    中國文字常常含混、充滿歧義,「密使」二字就是例子。「密」即秘密;「使」為使者、天使、使命,都是用在很高貴的人事上的辭端,「天使」是從天上來的使者。「使」加一個「命」字,就是去完成一種天使般的「使命」。
許多年以來,說南老師是密使,各方都有報導,在此就不細表了。其中有或多或少涉及到我的一部份。首先要說的是:就我對南老師的理解來說,南老師的一生,除了形而上的「本體」,不可說、不可說以外,他的行事始終是光天化日,沒有什麼密不密可言。要瞭解這一點,就涉及到我的表白了。
一九八五年南老師到了美國華盛頓。二年以後,我到華盛頓拜見他。進門不久,南老師當著我的內人說:
「你去大陸。」
另外又加上一句:
「你們夫妻六年後,可以再見面。」
我當時一聽,不是如驚雷打在身上所能形容的。臺灣「反共抗俄,殺朱拔毛」幾十年,而且我也曾在政工幹校教「匪黨理論批判」,他居然要我單槍匹馬去大陸,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有一位大陸在美國留學的年輕夫妻,來到南老師住處,南師問他們:「會不會開車?」
年輕夫妻回答:「會。」 
又問:「有沒有車子?」
他們再說:「沒有。」
當時在老師身邊,有一位道友,老師就輕描淡寫的轉過頭來向道友說:
「你把自己開的那部車子,整理一下,讓他們開。」
後來知道那對夫妻,原來是大陸某省省主席的家屬。我心裏稍微有點譜了,南老師在和大陸做朋友,但是疑惑與緊張並沒有減少。
南老師在第三天囑道友開車,送我到加拿大溫哥華。
到了溫哥華的南山寺,遇到了四星上將的劉安祺將軍,他後面跟著一大堆人,有司機、隨從、護士。在客廳閑坐的時候,南老師的重要左右手,李淑君大師兄,開口發言了:「劉總司令,你要是去大陸,那是大新聞喔!」
劉安祺大將軍坐在我正對面,然後沒有表情的「哈!哈!哈!」,哈了三聲,似乎對李師兄這句話,是肯定也是否定,是不肯定也是不否定,只是哈!哈!哈!
我認識淑君大師兄也好多年了,她從來說話謹慎、守口如瓶,為什麼當著我的面說:「如此的話」。
我當時真是疑惑、驚訝之至。
再說大將軍是殺人的,他反共抗俄一生。南老師要我去大陸,李小姐是不是當著我的面,要我答話,來表達我是否對中華民國的忠誠。如果不忠誠的話,劉大將軍是不是晚上,會囑他的一些隨從,把我綁出去:「一槍了了。」
當天晚上,我整夜睡不著……。
幾天後,我回到華盛頓。禪門師命不可違,我答應了南老師:「三年後我去大陸」。
這時我開始做準備了。
這裏插一段話:
自華盛頓回臺北後,一天我坐計程車去蔣經國的政工幹校上兼課的課(非正式職員),計程車司機是老榮民。彼此閒聊,都是幼小離家幾十年,關山阻隔,家鄉音訊全無,說著說著,那位老榮民,想起老家就大哭起來,車子開不動了。我便另叫了一部計程車,趕到教室。
一進教室,就述說剛才路上所發生的一幕。
我說:蘇武牧羊十九年,我們在臺灣搞了三個蘇武牧羊度過的歲月,蔣經國先生午夜夢回,思想起此事,也應該淚留滿面的。
……。
我準備到大陸第一件事,就是應該多少瞭解大陸一些。看了許多書面資料後,並不知道大陸是個什麼樣子。
這是南老師還沒有到香港前的事。
南老師到了香港,我已在苗栗山上農耕,由教授轉為農夫了。
在此插話:
四面八方叫我為「教授」,大陸東南西北,給我的客座教授聘書一大堆,實際上,我的身分證記載是:「農夫」。
現在每個月領六千元的老農津貼過日子,可以餐餐吃飽。
這使我想起了孫中山先生,他在總統退下來後,沒有飯吃,當了大衣,才飽餐一頓。我實在比孫先生命好也。
再回過頭來說:密使。
劉雨虹大師兄的電話來了:
「南老師要你寄一份簡歷來。」
我馬馬虎虎、草率的寄去一份。
不久,電話又來了。
劉雨虹大姐姐在電話中,對我的粗心大意,痛駡一頓。我在大哭中,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原來南老師囑我往訪大陸。
一九八九年(六四發生前),便由內人和道友吳輝雄大夫陪同前往。我的第一站,是久別故園的湘潭老家。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這種描述,真是一點不錯。
家鄉不堪回首,對景難排,很值得回顧一番,以後再說吧。解放了農民與工人,無限壯大了中國的力量,那是值得大書而特書的。
第二次,和二十位道友,到上海作文化交流。我的堂弟張季賢和賢侄張耀偉,先從上海到杭州接我們一團。耀偉其時為二十多歲,現在完成了博士學位,為上海人民出版社負責人之一,後浪風光,前程萬萬里,可喜可勉也。
到了上海,作了兩次公開的演講。
第一次演講完畢,汪道涵先生駕臨,就在演講廳旁,臨時用屏風隔了一間小室,一起閒話。當時尚有大哲學家馮契教授在座,他是我的恩師殷海光老師,在西南聯大的同學。我方有六位,吳輝雄大夫也與座。
我向汪道涵先生建議了六點,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
「關鍵不在臺灣,在美國。」
不久,汪先生便率領大陸幾位市長,去訪問美國了。
在此又要插話。
最近王恩重先生,寫了一篇:
〈汪辜會談│一段鮮為人知的前奏〉。
在這文章中,他詳實的報告了 在上海的各節。為了一時代歷史的紀實,就不惜文字,將王恩重先生的大文,全部錄上。全文如下:
1990年4月,中國剛經歷了一場政治風波,美國政府宣佈對中國大陸進行經濟「制裁」,海峽兩岸的關係也較前顯得緊張而轉入冰點。正是在這樣一種波譎雲詭的歷史時期,從臺灣地區轉道香港來上海的一位神秘客人,通過上海社科院原副院長、華東師範大學教授馮契先生,與已卸任多年的老市長汪道涵先生進行了一次鮮為人知的政治對話。今天,三位直接進行對話的人中有兩位元已經作古。我作為十六年前那次對話的牽線者,現將自己所瞭解的情況作一個大概的回憶,以饕讀者。
1990年4月,華東師大哲學系接待了一位來自臺灣地區的客人,臺灣著名學者南懷瑾先生的弟子張尚德教授,他帶著眾弟子一行二十人來上海後下榻虹橋賓館。張尚德先生此次應中國哲學史學會、上海哲學學會和上海中西哲學與文化交流研究中心之邀,來大陸地區進行學術交流活動。張尚德先生畢業於臺灣大學哲學研究所,曾任中國(臺北地區)哲學學會總幹事、文化大學教授及十方禪林書院博士班主任,是臺灣地區著名的禪門宗師。聽中心副秘書長李志林教授說,張先生此行還帶有巨額投資意向,欲尋覓與本市主要領導會面的機會。
張尚德先生此間曾多次與華東師範大學馮契教授交流佛學。馮先生是國內著名的哲學家,也是張尚德教授的老師殷海光教授的師兄。由於馮先生潛心從事中西哲學交匯研究多年,又頻繁地與國內外學者進行交流,遂由他倡導,上海哲學學會、復旦大學和華東師範大學等六所高校的相關系科、上海社會科學院、《解放日報》、《文匯報》及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和知識出版社聯合發起,並邀請國內外中西哲學文化界知名學者,於1988年成立了上海中西哲學與文化交流研究中心(現改名為中西哲學與文化比較研究會),中心還編輯出版了學術論叢《時代與思潮》。我當時在該中心任辦公室主任和「論叢」執行編委。張尚德先生在上海不僅開設佛學講座,還先後在靜安賓館、華橋飯店、玉佛寺等處多次設宴,出席對象主要為交流研究中心成員、相關學者和領導。
當時華東師大袁運開校長和學校外辦根據對方所提出的與上海市領導層會面的要求,在張尚德先生一行來滬之前就通過各種渠道與有關部門聯繫無果。在這樣一種國內外風雲際會複雜而又敏感的政治背景下,市領導似乎無意會見這位臺灣民間人士。
此時,馮先生讓李志林教授把我找去,問我:「聽說你有辦法與汪道涵取得聯繫?」我回答說:「我有一位親戚在國務院外經貿委曾與他共過事。去年《社會科學》雜誌(我所工作的單位)成立十周年時我曾經請他為雜誌題了詞。」馮先生希望我能聯繫汪老,請他出山與臺灣客人見一面。我雖然答應了下來,但一提起「臺灣」二字,卻心有餘悸。由於我姑父早年北大畢業,抗戰時期任舊政府中宣部、中組部的官員,後在河南大學任歷史系教授,1949年隨著名歷史學家、臺灣著名作家李敖的研究生導師、河南大學校長姚從吾赴台,緣於此,我的一生中受到過種種不公正的待遇,這方面影響在自己心頭始終揮之不去。但面對我所尊敬的師長,學識淵博而又心地坦蕩的馮先生所託,自己又稍稍有所慰藉,終究「文革」已經結束十幾年了。
我開始試著與市府顧問室汪辦聯繫,接電話的方秘書回答:汪老沒空!第二天又打電話去,得到的回答依舊是這簡單的四個字。我如實向馮先生彙報。馮先生也一籌莫展,只好說再聯繫聯繫看。情急之下,我冒昧地直接往汪老家打電話,接電話的是汪夫人孫維聰女士,我怕再次被擋駕,先將我與汪夫人在黑龍江大學工作時所尊崇的杜老先生的關係抬了出來,在得到汪夫人的認可後,又說明了我與汪老的老同事、當時任外經貿部顧問的石部長的親戚關係和來意。終於,汪老接起了電話。我在電話中先說:「南懷瑾先生您認識嗎?」他說:「我知道。」我遂將自己所瞭解的張尚德先生此次來滬的情況和用意依葫蘆畫瓢般一一敘出,並轉達了張先生和馮先生邀請他參加26日華僑飯店午宴的事,特別提到張先生帶了五十億美金投資意向的事,認為這似乎是重中之重的事了。汪老在電話中未表示任何態度。
4月26日上午9時,張尚德教授在地處上海市中心附近的華僑飯店9樓松鶴廳做了整整一天的「禪的超越性」報告。下午4點半,在報告會接近尾聲時,中心秘書長、華東師範大學哲學所所長丁禎彥教授突然急匆匆地走到我面前告知我:快!汪老馬上就到,你趕快跟馮先生下樓去接客人(事後得知,華東師範大學校長辦公室在那一刻剛接到汪辦打來的電話,向他們通知了汪道涵先生要來華僑飯店會見張尚德先生的消息,校方馬上派人驅車趕到飯店通知了馮先生)。我急忙陪馮先生、張先生一起下樓去接汪老。不一會兒,只見汪老輕車簡從,僅帶了方秘書一人從一輛黑色的奧迪車上走出。華僑飯店已安排工作人員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大宴會廳隔出一間小會客廳,並將汪道涵先生、馮契教授、張尚德教授引入會客廳……
我和交流中心的少數同志在會客廳門口擋閒人,張先生的秘書吳輝雄醫師拿著相機給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會面留下了珍貴的紀念照片。此刻,一位儒宦(周瑞金先生在回憶錄中對汪老的尊稱)、一位哲人和一位禪師開始了兩岸歷史性的對話。出乎我意料的是,三位先生的對話主旨從佛學、中國傳統文化、投資漸漸地進入了兩岸關係……會談是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進行的。汪老談興盎然,原打算一個小時的會見又延續了半個小時。會見完畢時已將近六點。我跟著馮先生、張先生又將汪老送至樓下上了車。
這次上海會面之後,兩岸加快了民間交往的步伐。1990年11月,辜振甫先生出任臺灣海峽交流基金會董事長。同年12月31日始,兩岸密使在南懷瑾先生香港的寓所中重開國共兩黨會談。1991年12月,汪道涵先生出任海峽兩岸關係協會會長,並于1992年10月28日至30日,「海協會」和「海基會」在香港以民間機構的形式舉行了會談,達成了「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各自以口頭聲明方式表述」的「九二共識」。「共識」成為以後兩岸正式對話與談判的基礎。在這三年間,由於各方人士、各派勢力、各種團體、各個組織通過多種渠道的努力,1993年4月27日,「海協會」和「海基會」終於在新加坡的海皇大廈舉行海峽兩岸授權的民間機構最高負責人之間的首次正式會晤,邁出了具有歷史意義的「汪辜會談」的第一步。會談對兩岸關係產生了深遠影響。
據知情人士說,按當時的政治形勢,沒有特殊背景和最高級別領導的批准,是不可能隨便安排兩岸這種具有特殊政治背景的民間會面的。我想,汪道涵先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作出與張尚德先生會面的舉動,很可能是緊急徵求了中央最高領導的同意,也可看出汪老在當時已經產生了籌畫兩岸關係交流的念頭或已經開始進行兩岸關係的接觸了。
從南懷瑾先生囑託張尚德赴大陸訪問到張先生的成行,前後準備了三年,從1990年4月26日至1993年4月27日「汪辜會談」正式舉行,恰巧又是整三年,這是一種時間概念上的巧合?還是這「三」字冥冥之中意味著什麼佛家讖語?從最近報章發表的追憶汪老的有關文章中瞭解到,中央在1988年就有意請南懷瑾先生這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隱士式的人物作為兩岸關係的傳話人。南懷瑾先生在此後滿懷愛國熱情,籌集鉅資建立了基金會和投資公司,在上海開辦了一家又一家的合資企業,1992年又出資修建和籌建浙江省溫州至金華及溫州至福州的鐵路,並在全國各地的高校設立獎學金和助學金,至今還在以一顆佛心不顯山不露水地為中華民族的振興鞠躬盡瘁,默默奉獻著自己的餘生。此為後話。」
尚德案:文章千古事,有時有其事,無其人;有時有其人又無其事;再有時又人與事皆無,卻在文字中說得活生活現。
王先生全文中,有很多重點,其中有兩點涉及到我:
第一、我一生從來不求見高官富賈,相反的,我一直避免與有錢有勢的人打交道,不是清高,實因為我瞭解自己,在知能才性上,並非頂尖的人物。南老師有一次問我:「做不做立法委員,我未答話。」我自知非這一圈子的「英雄豪傑」也。如我初去北京作文化交流時,老師也囑去拜見馮友蘭大哲學家,因為大陸官方未作安排,也就未便拜見。名哲學教授湯一介先生,似乎示意我去北大談唯識,我也未表態。他的一位朋友,在湯兄設的宴席上向我說:「你來北京舉行禪七吧!」
當時我內心只想:「這成嗎?」
還有佛法專家吳立民先生,有意邀我負責衡山名剎南山寺。我當時回答說:
「我去,不能作什麼。」
與大陸文化交流快二十年,我都曉得自己在當今之世,絕對是一無用之人,所以就極安心的在臺灣苗栗山上,與大羣毒蛇為伍,挖土種菜……。
第二、王恩重先生說:「我帶了五十億美金」,投資意向的事。
這些年來,去大陸投資的台商,豈止投資五十億美金,從這方面來設想,當時和我一起去的二十位道友中,有什麼人代南老師或自己向大陸說了什麼話,我不知也。但我自己的基本原則是:
如果南老師未作明確交待,在人、事、物的重要方面,五十多年來,我從未多說一語、一詞。而老師過去也從未囑我作什麼事、說什麼話。只說了三句重要的話:
「你要深研唯識。」
「在苗栗山中,應孤寒貧露。」
「你去大陸作文化交流。」
與大陸多年的交流,出了一些專書,其中《中國人是真的》和《禪3》,便是一部份的交流記錄。 
謝謝、敬佩、讚歎
南老師,他派我與大陸作文化交流,我作了第一先鋒。
戊、教育與十方叢林書院。
整個人類的問題,實際上是文化的問題。文化問題的核心,又落在教育問題上。
當今之世,整個人類文明,沒有一個國家的教育,是成功與適切的。
就以全世界第一號霸權國家,集世界許多財富、資源、人力、物力一身的美國為例,幾百年以來,用自由、民主作號召,但美國有自由、民主嗎?多年前大哲學家、留學美國、在美國教過書的方東美教授,曾向我說:
「美國是世界上頭號的警察國家。」
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選賢與能、全民和睦,才是自由與民主的真正意義。美國呢?家家槍炮、處處毒品、陰陽錯置、有錢才是大爺……,這是什麼自由與民主?
美國富有嗎?
從財富的分享來說,美國的窮人到處都是。就文化內容的高貴來講,多少年來,美國不斷的向世界各國,推銷好萊塢玩過、剩餘不要的、污染人們心靈的垃圾、雜碎文化。
不錯:
美國領導了世界的科學。但今天在生物科技和資訊科技上,卻搞得全人類不得安寧。
不錯:
美國領導了人類不必有、不應該有的世界軍事。她全力把科技上種種成就,強化在軍事上,加強剝削全世界的資源,用盡一切手段,吸收和誘進世界各國精華和尖端的才能人士,去作美國的工匠,作垃圾文化的應聲蟲。
美國軍隊在戰場上都有牧師,人被打死以後,念一聲:
「感謝主!」
這樣就上天國了。
軍事和軍備領先世界各國的結果,整個人類和地球,只有等待一起毀滅。
信奉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學說,全人類都在盲目的競爭中,人人莫不無可奈何的活著。若如此下去,大家必然會莫名其妙的死亡。時至今日,整個美國教育系統、生活方式和人生價值觀,仍然在走這個方向,不僅處處表明美國教育的徹底失敗,而且根本走不下去。
現在進一步大要的再看其他各個國家的教育。
自工業革命以後,許多在工業上落後的國家,包括中國在內,都被資本主義的帝國主義控制;被文化污染和被侵奪的國家,無一不在從事狹隘的、本土式的「船堅炮利」的教育。好像大家決心要在一起,再混戰一場不可。歐美各國,特別是美國和英國,以為只要船大而堅、炮猛而利,就可以駕馭世界各國。時至今日,英美繼續要做老大,其他各國不知從世界人類的惡夢中醒來,仍然繼續想走英美文化的路線,卻不瞭解英美文化根本已走不下去(詳細說來,要寫專書)。
因要趕上英美的船堅炮利,即使極為貧窮的大國如印度、南非,和其他小國,也有核子武器與毀滅人類的生化毒品。如果通通使用,可以毀滅全人類好幾次。
請問:
這種文明、如此教育,可以繼續下去嗎?
以上談到今日人類教育的許多錯誤問題,是南老師奉獻一生的心力,時時不斷關心、且企望能扭轉過來的。在他的各類著作中,一再強調除了要發陽中國傳統的菁華教育文化外,更要重視西洋文化的科學成就。這些年來,他推廣兒童讀經,也重視許多西洋傳統文化的經典,鼓吹兒童應一併熟讀。南老師極希望追求和平文化那部份的中國傳統,能影響西洋達爾文思想文化的老路。透過教育,能使東西方的精華文化,平衡的調合在一起,俾成就人類全體的安居樂業,厚德利生。
走筆至此,思及南老師的最大成就之一,是在十方叢林書院所貢獻出的教育。
一九八O年夏,章克範師兄和從智法師(現名首愚法師),要到台中霧峰萬佛寺,商討成立十方叢林書院問題。南老師說:
「也叫張尚德去。」
到了萬佛寺,三人一起商討。從智法師原來計畫招收國中、高中、大學畢業的學生來受教;我建議收學士、碩士、博士生,已經是教授、副教授級的,便為正、副研究員。
就這樣,香港仁能書院院長洗塵法師來台,當了十方叢林書院院長;南老師為導師,並賜給我一個「高研部主任」名義的職位。如此,使我有機會在南老師身邊,日夜受教。
韓愈對「老師」的界定是正確的:
師在「傳道、授業、解惑」。
十方叢林書院是民間的,也沒有立什麼案。這時,我已多少認識到,這個世界並沒有什麼學校,值得南老師去立案。在沒有立案的情況下,守愚法師在聯合報登了一篇招生的大廣告,四面八方的人,如潮湧般的到來。每次上課,寬大的教室,仍然容納不下,只好用擴大器傳送至另外的教室。
十方叢林書院的教育,主要的是受南老師傳授的禪門教育,可以分幾方面來做介紹:
1、學生在教育程度上,從小學到超博士。
2、在年齡上,有高中的年輕人到七、八十歲的老翁。
3、在身分上,有工人、開計程車的司機……,至各方領導的菁英領袖。
常常遇到參加聽課的人對我說:
「南老師是:國寶,國寶!」
時至今日,我認為南老師是世界之寶!
教學的內容依韓愈所說的,分成傳道、授業、解惑三部份:
南老師二十五歲證道。當時證道之後,逢人就打對方的耳光,說:
「這個就是,這個就是……。」
有一位在房裏看書的人士,無緣無故被南老師打了兩個耳光,而且聽到他說:「這個就是,這個就是……」。
便急忙回答:「南先生,我不是呀!我不是呀!我沒有悟道啊!」
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
莊子言:「道通為一。」
孔子的道:「一以貫之」。
南老師在峨嵋山閉關三年後,就以傳道為一己之重任了。
四十八歲在南老師處,日夜受教,將近六年,透過禪門的靜坐方法,證到了:「道雖不可說,但是可證的」。
從哲學的語詞來說,「道」就是形而上的本體。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說:「本體是不可知的」。
我認識到透過東方禪門的方法,是可以證到形而上的本體的。這有兩個條件:就是要有「善根」和「明師」的指引。唐太宗之所以能成就貞觀之治,其時,「善根」人士特多也。
虛雲大和尚是茶杯掉到地上而悟道。
詩僧八指頭陀年輕時放牛,看到一樹桃花,瞬間隨風飄落,感人世何其無常,因而有所證悟。
五祖弘忍陪六祖惠能深夜讀《金剛經》,讀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六祖便大徹大悟。
南老師說《金剛經》的核心重點是:
「善護念」。
「無所住而生其心」,即永遠護念「菩提」,也即歸到常樂我淨的「常寂光」,普照一切,而又超越一切。
「菩提」,覺也。覺己、覺人、覺物,也即是《中庸》所說的:
「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歸於誠,顯諸誠,便是「善護念」。
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覩明星而悟道。悟的是什麼?悟的是:
「緣起性空,性空緣起」。
「無所住」是「性空」;「生其心」是「緣起」也。
六祖惠能的「悟」,和釋迦牟尼佛的「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一切因緣生,因緣滅;一切因緣滅,又因緣生。 
凡夫眾生不瞭解這一點,便常常困在煩惱與痛苦中,不知自己本來清淨。也不知永遠要依自己存在的內涵、式樣活下去,這才是自己的根本問題所在。
這樣一來,本來無物、然又流水悠悠的「這個、那個」,即無事、清淨的本體(如來法身),卻離自己那麼遙遠,此實至為可浩歎者。
佛經說:人有罪。什麼是「罪」?煩惱、痛苦,就是罪。
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悟了這些以後,便說:
「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
這就是眾生不知自己本來是佛。因為永遠抓住自己盲目生存意志衍生出來的欲望,便證不到這些了。所以祂又說:
「眾生實至為可憐憫者。」
現在述說一下自己:
我曾經想作總司令、皇帝和成佛。
考取台大後,寫了兩句話激勵自己:
「數十代帝王常在腹中吞吐,億萬裏江山總於筆下徘徊」。
後來發現,我什麼都不會,只是要的比任何人都大、都多,成為心理上的虛幻巨人、行動上的最大懦夫,我痛苦不已。
我在南老師十方叢林書院參加禪七時,一天清早靜坐,南老師正在座上開示,忽然有一種念頭湧上來:
「我的痛苦與煩惱,是因為我永遠要。若我什麼都不要,那就任何痛苦都沒有了。」
其次我深深的體悟到「道」不是靜坐才有的,「道」正如莊子所說的:
「無所不在」。
這樣一來,六祖惠能所證到的:
「何其自性本自清淨。
何其自性本不生滅。
何其自性本自具足。
何其自性本無動搖。
何其自性能生萬法。」
便頓時在我腦海中層層浮現……。
我立即下座,在大禪堂旁的小房間裏哈哈大笑。南老師立即叫我出來,當著大家的面,痛駡我一頓,罵了一個多小時。
在此更須一提的是,在我沒有出現上述情況以前, 已經在南老師處證到「動地發光」、「身心俱亡」。之後又恭逢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等現前……。當然,這些也都是自己心意識的變現,正如《紅樓夢》所說的:
「幻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證到了這些以後,南老師一次舉行小型禪七,有洗塵、顯明、金山諸大法師參加,章克範師兄與守愚法師也與會,我有幸作陪。有一回正要入定,南老師站在我身旁,約莫二十分鐘,忽然說:
「往聖先賢在一個時代面臨苦難之際,總是捨己為人,去救一個時代,……。」
在南老師如是激勵下,我便淚流滿面的發心了。之所以淚流滿面,我深知自己幾錢幾兩,不夠資格發心,師命難卻,免為從命。
諸佛菩薩見面,都彼此問幾句:「少病少惱、起居輕利、氣力調和、安樂住不?世事可忍不?眾生易度不?」我又何許人也,豈敢「發心」。
有一大問題:
前面提到一些非感覺、邏輯和直觀所生的不可思議境界,說它是真的,你看到了嗎?沒有人看到,只有真為明師的上師,已經先於你而看到。真正的「明師」也者,要有與佛、成佛和往聖先賢一體的情懷,又要有驅耕夫之牛、奪饑人之食的手法,在荊棘叢中、月明林下,都是識途老馬的過來人。
所以在禪門文化中,從來是老師考察學生,學生也是觀察老師的。一句話:
「都玩真的」。
不過,我無善根與智慧,觀察了南老師二十年,白白的浪費了最寶貴的一段光陰後,才完全相信他。
一天南老師向我說:
「你二十年前,像現在這樣,多好。」
在此,要特別強調的是, 向來是一位深信西洋哲學經驗者,不但不喜歡迷信,且對迷信非常不屑。上面所述的種種,都是透過自己甚深的靜坐親證的。
古今中外往聖先賢及道門中的人物,有許多人也都親自證到本體。所以南老師曾經說:
「這個是聖賢之學」。
問題關鍵在禪門的一句話:
「打得念頭死,方得法身生」。
「法身」就是哲學上的本體
又說:
「若要人不死,除非死個人」。
可歎的是:
有太多的人,到了「黃河」,還不死心也。
這些就證道的過程與功夫來說,話長、話短,永遠說不清,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也就不必說、不能說、不用說了。
因為不可說也,所以︱
「維摩詰」無語。
在「無語」中,我還是要大聲告白,南老師這一生最大的成就之一,是用禪門的方法,幫助一位醉心於西洋經驗哲學者,證到形而上的本體,這是無法用西洋經驗哲學方法證到的。此在東西方文化的匯合來說:
真是開天闢地!
於是,未來東西文化匯合的契機,便由南老師引導出來了。有一年,幾十位英美高級知識份子,參加我舉行的靜坐,我全用《新約聖經》,念誦「哈裏路亞」,參加的人說:
「God is Coming!」(神來了)。
這時,我便說:
「神就是阿彌陀佛。」
於是大家便開始念「阿彌陀佛」。
行筆至此,就必須述說阿彌陀佛、南老師與我之間的因緣了。

己、阿彌陀佛
    在南老師一生的著作中,我認為最重要的一本書是:
《一個學佛者的基本信念》。內有「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四十八大願」。
全書的整個內容,可總括為一句話:
「永遠沒有自己、生生世世在慈悲喜捨中為眾生服務。」
佛法的重心有兩點:
「人無我」和「法無我」。
能做到沒有自己,永遠歡天喜地的為眾生,那就是佛與大菩薩了。
這裏要提及阿彌陀佛、南老師和我的因緣。
阿彌陀佛的重要性,不全在其淨土,而在其「四十八大願」。若有氣派、心量與智慧,未必見得要去淨土。大禪師林酒仙就不想去淨土,因為西方極樂世界沒有酒喝。
阿彌陀佛的「四十八大願」,就是「捨己為人,永遠為眾生服務」︱這就是願力。所以說:
「願力生不可思議境界。」
佛法的大秘密內容,就在願力上。
「永遠捨己為人」,便是大密宗,也就是佛。究竟說來,常樂我淨,無己為人,實為密中之密。因為四十八大願,就是阿彌陀佛;也就是說,沒有四十八大願,便沒有阿彌陀佛。
四十八歲參加南老師的新春禪七後,初步證到動地發光,身心俱忘,生大歡喜。之後,老師把他曾經講過的〈阿彌陀經〉錄音帶,囑我整理。在禪七時,我的「動地發光」,是因為他念了幾句「阿彌陀佛」而「導引」出來的。(動地發光,不是「道」。)
要強調的是,南老師從不隨便念咒、念佛。我在十方叢林書院學習後,有一天吃過晚飯,他要我和從智法師坐在禪室,他則在佛壇禪座上念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
念著、念著,老師忽然全身化作虹光,整個化為準提菩薩。
我當時深感疑惑︱這是怎麼一回事?便向右轉頭一下,再轉回來,一看-南老師簡直就是準提菩薩。
在此插一段話:
南老師到美國時,囑傳「準提法」。因感自身福德淺薄,功力未逮,傳此密法,尚非時節,故直到如今,仍未從命。
佛經說:大成就的聖者,會示現法、報、化三身。
「法身」是本體,前面已稍事談論。
「報身」就是指在修持上的成就。成佛先要證到法身,然後發願,再歷劫修行。所以釋迦牟尼佛的報身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南老師的報身,是非常非常好的,能化為準提菩薩,那就是化身的一種成就了。不僅如此,我在十方叢林書院靜坐時,有一次,釋迦牟尼佛和南老師忽然同時現前……。
又有一次,我在一間暗室靜坐,突然通室明亮,物件分明,阿彌陀佛就在對面。我向南老師報告此事,他「無語」。
後來才知道,這是自性的心光作用。南老師在一本重要的書《禪海蠡測》中,對心光的敍述是這樣的:
心法與光
1、物理學之光
「現代物理學之言光,凡發光之體,謂之光能,光有輻射折射等,光波互為干擾,光速至快,科學計程稱謂光年,凡物皆在發光,祗因光波振動,而使光波之長短不同,乃有種種顏色不同,其為光者一也。復謂自然光則徧滿空間,本此等原理,應用於事物者,洋洋乎大觀矣。」
2、本體功能
「自然光者,徧滿空間,紅、橙、黃、綠、藍、靛、紫,皆光之色相,亦光波振動所變現。自然光之光能,即為本體功能顯現,與力俱生,含照萬有,日月星辰等發光體,皆藉本體功能自然之力而放射光能,其力盡時,光亦消散。萬有亦秉此事理而存在,亦隨時在振動,我人心身,亦復如此。」
3、心意識與靜定
「光之在人,曰神。心意識生起念力時,即有光之放射,唯非肉眼形器所能見。而眼之與心,互通作用,故心念靜定,精神強盛者,目光炯炯,心邪則目邪,衰老則目昏,孟子所謂觀眸子而知心者,良有以也。故佛法教修習禪定之人,『回光返照』,『內觀其心』,皆藉光之作用,而使漸返於本體之方法也。密宗『妥噶』(看光)、『光明成就』等法,亦即用此方便。禪定法門,初以兩目垂瞼,先使目光凝定,目光寧靜,即不攀緣外物而逐色相,心念雖動,力漸薄弱,迨心目之光凝定於一,即至心無念可起,目無相可見,住于初禪。如初得定者,用功致力既久,必色澤光鮮,目光定而有神。蓋心目靜定於無念境上,心身念力少有波動,既少波動,乃保持其飽和狀態,若能保持飽和狀態,自然減少放射。故得精神充沛,色澤光潤,此乃自然之理,不足為異。」
4、光影門頭與魔境
   「若在禪定過程境中,心身內外,發現種種幻相之光,即為念力未定,心力交互於動靜之間,摩蕩發光,統為幻相。禪宗名為『光影門頭』,『弄識神影子』。此如人以手揉目,可見面前點點星光,體弱力衰,亦可見空中光或圓圈。此皆心身病態,未可認為奇跡,若一著此等,即成魔事,被幻覺錯覺所轉,而成心理變態之精神病象矣。」
5、初禪境界
「凡修習禪定有經驗者,初則目光最不易定,心念亦隨之不止,迨將定時,目之與光,必如有外力驟使之返,乃入於寧靜之境,心身兩安矣。然雖至目光靜定,心念無起時,亦但屬初禪境象,及乎外觀無相,人物天地,皆如在夢幻光中而觀,一切覺無實體之存在;此時心身愉悅,無與倫比,雖視而不視,心而無心,用功至此,往往自謂已見本性,孰知此猶為『光影門頭』事也。」
6、常寂光
「心身二者,已稍接近本體光力功能,猶為未是。然後心身內外,與自然光能同成一片,久久定深,返於本體無相光境,則常寂光現,實相無相之體以見。而此中過程,微細難言,要在學者之實驗體會。苟至於此,與見性明心之事,猶逈無交涉,必如楞嚴經云:『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非見所及。』若能如此,方許有少分相應矣。」
7、乾坤馬一毛
「故以佛法而觀空間之自然光,及物體個別之光;在物言物,則今日物理學所謂之光學知識,洵有所見;若以光透心物一元之本體而言,尚未能確為究竟之論。蓋如來藏性,性自發光。唯體性之光,寂然無象,非視覺儀器可見,名曰常寂光。亦曰法身之光。其體空而常寂,以光名者,順世間之習稱也。然此實非通常光明之光,常光寂然,先宇宙萬有而常住,唯常光流注,靜力飽和而忽動;動力與光熱俱生,此之光明,即我人視覺儀器而測可見者;明暗代謝,晝夜往來,皆自然光之盈虛消長。而明暗皆為光也,以光波振動不同,復生種種光色;萬物藉之以資生,非光能生萬物,實為同體而互為用也。個別光體,振動放射,力盡時即消滅歸於自然之光,自然光則返於空之體性。生滅旋輪,祗是本體功能運行不息之現象也。以此曠觀宇宙,真有『身世蜩雙翼,乾坤馬一毛』之感矣!」
8、靜極光通達
「人之心目為咎,念念生滅不休,目如照相機,心如攝影師,以機照像,留影而起分別者,我人心意識之作用也。如是念念旋流,心光振動頻繁,從朝至暮,無有已時,使心光放射消耗而終歸於無。迨生命滅時,即淪於黑暗狀態,此明暗代謝,如旦暮往返,永無停日。故須假定慧之力以凝之,使返于常寂光體,則可不隨生滅明暗之遷流,而能自為之主矣。經云:『靜極光通達,寂照含虛空,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通乎其理,明乎其事,則於物理學所言光學,可推究其未及知者矣。」
由南師上述極、極重要的一篇表述,全為修禪成佛,實際的功夫境界。
水中鹽味,色裏膠青,要在各人自身去領會、參悟和實現。
述說了在十方叢林書院,受南老師教誨,多少領悟了一點道學後,現在再述「授業」與「解惑」部份。
談及「授業」與「解惑」,使我想起孔子所說的,在一生中成長的層次問題:
孔子說: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隨心所欲,不踰矩。」
這個層次,也可以說是孔子本人,在人生實際生活經驗中所累積的認識。
「三十而立」,立個什麼呢?
在尼采所著的《超人》一書中,首先就說,超人三十歲的時候,離開了「故鄉」和「故鄉的湖」。
尼采的這一象徵、記述性的描述,說明了超人在三十歲的時候,已在家中,完成了做人的基本道理。「故鄉的湖」,表示他與「故鄉」和「湖」是同一的,他已與自然合而為一了。但這對人生的理解和成長,還是不夠的,超人要在三十歲時,上山修行。十年後,他將自己變成了「嬰兒」。
孔子說:「四十而不惑」,孟子也說:「四十不動心」,超人成為「嬰兒」,應驗了老子所說的,道人的條件之一,就是「復歸於嬰兒」。
現在再回過頭來說:
「三十而立」,究竟「立個什麼」?是否「三十」一立,便擁有了老師所傳的「授業」呢?
在十方叢林書院時,南老師一再向我說:
「你要站起來。」
從世俗的觀點來說,我過去盡一切的努力,勉為教授,我為什麼還沒有「站起來」呢?
人的一般立足點或成就,可以分成:
職業、事業、志業和超志業(禪)。
職業很多,肩挑買賣、清道夫……等等都可以是職業。人只要勤勞吃苦,省吃儉用,就可以無怨無尤、心安理得的過一生。
事業呢?實業家……等等。
志業就是歷史上留名千秋萬世的人物了。
超志業應該是成佛、成超人而又不認為自己是佛、是超人。歷來禪門中的人物,屬於這一類。不過,這並非說禪門中人,皆為佛、為超人,意在表述一種理想。
那麼,南老師要我「站起來」,我始終不知意義為何?
十方叢林書院,悄悄的、一步一步的停課了。一天去該院,忽然不見南老師,他去美國了。四面八方震撼,聽說當時臺灣安全方面的十八派情資人員,驚奇的、呆呆的自說自問:「怎麼去的?怎麼去的?為什麼事前一點消息、一點動靜都沒有。」
南老師是高人,本來就深不可測,老子在《道德經》中,對高人的描述是這樣的: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豫兮若冬涉川,
猶兮若畏四鄰,
儼兮其若容,
渙兮若冰之將釋,
敦兮其若樸,
曠兮其若谷,
渾兮其若濁。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
現在再回過頭來,說我的「站起來」。
南老師離台後,我每天上午拿著木魚大敲大喊:
「老師: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一天忽然想起他要我「站起來」的意義,應該是在行動上,無私無我的為眾生做實際的服務,我便開始從事學習舉行禪門的禪七了。
至於說及南老師的「解惑」。他在各門各類知識上,提供了無數的解說,每本書都極精到, 將會在下文中,稍事提他解釋的《楞嚴經》與《楞伽經》。幾十年來,中外各類人物,遇到在人、事、物上的任何問題,都去請教他,南老師實是解惑大王也。

  

庚、總算有理想
    以上我只稍事提起南老師的一些成就,如果要細說的話,他在每一方面的成就都可以寫一本專書。例如他早期最早的時候,寫一本小書叫做《禪宗叢林制度與中國社會》,目錄是這樣的:
引言
社會學裏的社會
東西文化不同的社會
宗法社會的辨別
結論
佛教原始制度的簡介
禪宗叢林制度的由來
叢林制度
一、叢林的規範
二、叢林的風規
三、叢林以修持為中心的禪堂
四、叢林清規的遺範
叢林與宗法社會
叢林與中國社會
叢林與幫會社會
結論
《金剛經》三十二品偈頌
《金剛經》偈頌自話
自訟恥為師示諸子
全書雖然字數不到五萬字,在介紹和強調其中心意義是,中國的禪林文化成就,是將儒、釋、道、農、醫和各類雜家文化,溶為一體的一種生活。最重要的是工團生活也在其中。
……。
究實說來,中國數千年來,各門各派精華文化的成就,其後,實由禪門文化吸收、融會發揚且貫通在一起了。所以說,這半個多世紀以來,最是具有理想的有心人, 認為
南懷瑾先生實為第一人。他既非如張之洞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也非胡適一幫的西化派。而是在認識和力行上,主張中西精華文化應融匯合在一起。
可惜的是,南老師在臺灣五十多年前,就推出《禪宗叢林制度與中國社會》一書,說明禪宗叢林制度,能讓人回到本來平靜、高貴、心同、理同,生活清純、素樸與天地萬物合而為一,從而間接與潛在的陶冶整個社會,大家安居樂業。但因著現代文明的快速變遷、人性的雜化與疏離……等等原因,使得禪門叢林文化已消失無影無蹤了。
南老師是非常有理想的。
這裏插話:
在十方叢林書院時,一天他向我說:
「你總算是有文化理想的。」
但禪門叢林文化,如何重建呢???
南老師在肯定 有理想之餘,第二天我走向他的辦公桌旁,他將隨興寫的一首詩給我看:
「世事如麻亂,
心愁動劍鳴,
徘徊翻貝葉,
寂默住無生。」
從上首詩看來,南老師這一生,不是寂寞、無耐而又知「其」不可為而為的。
有一天,新聞刊載南老師要建「金溫鐵路」, 曾向他報告:
「老師,您這才是慈悲喜捨的四無量心。」
老師回答:
「文化鐵路更重要。」
南老師已九十嵩壽,仍在為建設整個人類的文化鐵路作努力。
這裏又要插話:
究實說來,滿清入關後,乾隆、嘉慶時代的文化成就,比之唐朝的貞觀之治,實無遜色。之所以有此成就,在康熙打好立國基礎後,雍正皇帝用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互用、而又歸到本來清淨無事的禪門手法,治理天下國家,才有其後的乾隆盛世│四庫全書的文化成就,條件很多,但最重要的條件是: 
有大禪師雍正皇帝,在他深解人性而又博古通今的學問下,已打好「文化鐵路」的相當基礎了。
雍正皇帝乃大禪師皇帝也。
從中國人近四百年的成就來說, 認為雍正皇帝實是第一人。
下面介紹在禪門文化中,南老師在著作上所作的莫大貢獻:
二楞子。

  辛、二楞子
    南老師稱自己為「二楞子」。
「二楞子」者,是他在生活上、時代變遷上,所面臨的最為艱苦時節,所寫的二本書:
《楞嚴大義今釋》,
《楞伽大義今釋》。
所以他稱自己為:
「二楞子」│聖者之子、法王子也。此所以:
「行行行到法王家」。
在佛法未傳入中國以前之學術傳統的經典中,《易經》應是經中之王。孔子說:「七十學易」。「七十學易」也者,人生的閱歷已經豐富,智慧也已到了高峰。由是孔子樹立了一標竿:
任何學易者,絕對不能不深研孔子所著的《十翼》。
在佛法經典傳統中,悟道的《楞嚴經》為經中之寶,任何真學佛者,也絕對不能不深研《楞嚴經》。此經之所以為經中之寶,理由如下:
一、指出眾生永遠在自我執著的煩惱中;
二、之所以如此,因為不知自己本來是佛,本來清淨;
三、人世間沒有太多的是非,只要是凡夫,就在過去、現在、未來三世因果的業力和習氣中,輪迴不已;
四、人都是抓住外在的表象,不知一切無常,本來虛幻;不知在無常的「底層」,又有超越無常者;
五、設若能超越無常,歸到存在底層之「本體」(即清淨如來藏或稱真如),便能解脫人的存在之痛苦與煩惱;
六、一旦解決了自己痛苦與煩惱,清淨真如起用,便能離一切相,即一切法,也就是事上隨緣應照,慧上無緣要隨;
七、理上瞭解且事上證到了上述六點,便是初步證「道」即悟「道」;
八、這時便會洞悉,所謂「悟」者,原來是悟個「沒有悟」,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生生滅滅、滅滅生生,清淨如來藏的某種功能作用的變現而已;
九、由是便知,一切的一切,原來是「了不可得」;
十、不過,雖然說是「了不可得」,人一旦還存在,身還是身,心仍是心,那何處來的?
十一、我們從父母那邊所來的肉體,只不過是如十方虛空中,吹一微塵而已,全是由於原始無明最初盲目意志(阿賴耶識│生命的種子)之一念,自己作不了主的妄動│投胎也;
十二、這種盲目意志妄動的投胎,悟道的《楞嚴經》將其稱作「背覺合塵」;
十三、一旦「背覺合塵」,《楞嚴經》說,這是「淫根不斷」,一切的「塵勞」,便由之而生了;
十四、「淫根不斷」,那不管你如何、如何,一切一切的修為與努力,就會如蒸砂煮飯;
十五、所以要「離塵合覺」;
十六、「離塵合覺」就是回歸到《大乘起信論》所說的「本覺」;
十七、要回到「本覺」,就要知道如來藏,本來唯妙覺明,且圓照法界,這就是《大乘起信論》所說的「始覺」;
十八、「覺」了,透過修持的功力,自會洞悉一切的一切,原來是大中有小、小中有大,一為無量、無量為一,這也就是莊子所說的「道通為一」;
十九、一旦洞悉「道通為一」,《楞嚴經》所稱的「坐微塵裡、轉大法輪」,於任何時,「現寶王剎」,便會自然現前;
二十、這時,原來生生世世有罪(煩惱即罪)的凡夫之狂性,便會自歇,這就是菩提;
二十一、成就了菩提,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便能隨時可在或不在色、聲、香、味、觸、法的六塵中,而且六根可互相為用。《楞嚴經》說:「隨拔一根,脫黏內伏,伏歸元真,發本明耀,諸餘五黏,應拔圓脫」│這就是轉識成智的功夫與過程;
二十二、六根都能互用了,在功夫上,可超越感覺、直觀、理知、宗教經驗等等的生生滅滅、滅滅生生的過程與作用。
二十三、成就了上述「二十二」,便會常光現前(請參考此文南師所述「心與光」);
二十四、常光一現前,根、塵與識心,就會應時銷落了;
二十五、啊!眾生之不得解脫,實為想相為塵,識情為垢│此乃至為可憐憫者;
二十六、若能遠離想相為塵,識情為垢,則就立即歸到自己的「本體」(哲學術語),也就是《楞嚴經》所說的「法眼應時清明」。於是便能契印「無上知覺」,也就是《金剛經》所說的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上正等正覺);
二十七、這樣一來,十方國土,便皎然清淨,這就是大菩薩和佛的境界;
二十八、在如此境界中,便像琉璃一樣,內懸明月,身心快然,獲大安穩,一切如來密意便皆顯現,這也就是在常寂光中,常樂我淨,徧照一切;
二十九、臻至這步田地,便是歸到「無生法忍」│遠離生生滅滅、滅滅生生,人無我、法無我而又在慈悲喜捨的無為法中,超越無為法也;
三十、契入「無生法忍」,若「發真歸元」│即歸到形而上的「本體」,也就是歸到佛法所稱的「寂滅、真如、涅槃……等等」(都是同一種內涵,用不同名詞描述),此時,即使是十方虛空,也都銷殞;
三十一、到了連虛空也銷殞,成就了如此的功夫境界,自己就會像淨琉璃一樣,內含寶月;
三十二、如此之「境界」,便是圓滿菩提了;
三十三、所稱「圓滿菩提」,實也是「歸無所得」;
三十四、結論便是:
「生因識有,滅從色除;理則頓悟,乘悟併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我們之所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存在,原來是如來藏識變現的功能作用,要銷落或轉掉如此之功能作用,非從有形的色身著手不可(亦即借假證真與歸真)。主觀和客觀的存在,在理上可以頓悟,但是要知道,原來是悟個沒有悟,即歸無所得,所以《楞嚴經》說: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
又說:
「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無漏真淨」。
在事的修持上,那就要歷劫修行,不是一下子可以除掉的,而且它是從羅漢、辟支佛、菩薩、佛,一步一步上去的。
以上大部份是依循和理解南老師的〈楞嚴串珠〉所作的解釋,指出悟道的《楞嚴經》的重要關鍵。
《楞嚴經》中二十五位圓通都是悟道者,全是從色、受、想、行、識五蘊去作證悟的。例如第一位的憍陳如,他就是從參證苦、集、滅、道的四聖諦而悟道的。苦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色、受、想、行、識)熾盛苦。人永遠陷在八苦中,就是集,「集」即永遠在自我戀中的永遠要、永遠抓也。不要了、不抓了,就是「滅」。超越了苦、集、滅,不是「道」,那又是什麼呢?
《楞嚴經》一書, 在十方叢林書院時,南老師曾囑我陪同書院的諸師兄弟閱讀完畢,後來我又在台北作了一次公開的解釋。
說悟道的《楞嚴經》是印證悟道的經典,那要問:
「如何悟道呢?」
回答:
「二十五位圓通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我們。」
在《楞嚴經》中,二十五位圓通的證道,是有證道的深淺層次的,第一位是上述悟四聖諦的憍陳如,最後一位則是從聞思修三慧,徹底證道的觀世音菩薩,他對釋迦牟尼佛所報告的證道是這樣的:
「爾時觀世音菩薩.即從座起.頂禮佛足.而白佛言。世尊。憶念我昔無數恒河沙劫.於時有佛出現於世.名觀世音。我於彼佛發菩提心。彼佛教我從聞思修.入三摩地。初於聞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如是漸增。聞所聞盡。盡聞不住。覺所覺空。空覺極圓。空所空滅。生滅既滅。寂滅現前。忽然超越世出世間。十方圓明。獲二殊勝。一者.上合十方諸佛本妙覺心.與佛如來同一慈力。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眾生.與諸眾生同一悲仰。世尊。由我供養觀音如來。蒙彼如來.授我如幻聞熏聞修金剛三昧.與佛如來同慈力故.令我身成三十二應.入諸國土。……佛問圓通.我從耳門圓照三昧.緣心自在.因入流相.得三摩提.成就菩提.斯為第一。世尊彼佛如來.歎我善得圓通法門。於大會中.授記我為觀世音號。由我觀聽十方圓明。故觀音名徧十方。」
觀音法門,重在耳聲法門。南老師在《禪海蠡測》一書中,對觀世音菩薩的耳聲法門,有最精闢的解釋。釋文特引如下:
「耳聲法門:約有內外二種:內則自作聲音,如念佛念各種經咒等;此復分為三:有大聲念、微聲念(經稱金剛念)、心聲念(經稱瑜伽念)。當念此聲,即用耳根返聞其聲。初則聲聲念念,漸漸收攝,終歸於專心一念一聲,即得繫心初止。外則任緣何種音聲皆可,但最好以流水聲、瀑布聲、風吹鈴鐸聲、梵唱聲等。凡緣音聲,最易得定,《楞嚴》二十五位菩薩圓通法門,獨以觀音為最,故云:『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當初專一聲音,不沉不散。已得定矣,持此有恆,忽入寂境,於一切聲,皆不聞矣。此乃靜極境象,定相現前,經稱『靜結』,不可貪著。當離動靜二相,不住不離,證知中道,了然不生,則已由定而進於觀慧之域矣。慧觀聞性,非屬動靜,不斷不常,體自無生。然此猶為次第漸法。若禪宗古德,不歷階梯,一句了然,言下頓悟,聞聲解脫,忘其筌象者,為數至多,故禪門入道者,統皆謂觀世音法門可也。如百丈會中,有僧聞鐘聲而悟,百丈即曰:『俊哉!此乃觀音入道之門也。』他如香嚴擊竹而了,圓悟見雉飛而知聲,又若圓悟勤之『薰
風自南來,殿角生微凉』。又如舉唐人豔體詩曰:『頻呼小玉原無事,祇要檀郎認得聲』等,皆於言下證入,偉哉勝矣!世之修習耳根圓通者多矣,於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句下死者,亦復甚眾。縱然離外境音聲,了不相關,自能寂然入定;孰知定相現前,仍為靜境,不了自心自身,皆本來在於動靜二相之中,猶為外見,若能超越於此,可許入門矣。」
在二十五位圓通中,第二十三位是彌勒菩薩的「唯心識定」。南老師對「唯心識定」引了一註解:
「蒙鈔引云,唯心識定者,唯遮境有,識簡心空,唯有自心,心外無法也。」
然後第二十四位便是大勢至菩薩的念佛圓通章,成就「念佛三昧」。南老師也作了一註解:
「念佛三昧,有事有理,事念則專注一佛,念念相續,念久成定,名曰三昧。理念則正念佛時,反觀自心,觀久心開,名曰三昧。」
在此要特別指出的「唯心識定」和「念佛圓通」,是透顯出觀音法門的先行條件,是必要條件,而非充足條件。到了成就觀音法門,就完成了大菩薩必要且充足的條件了。
待觀世音菩薩向釋迦牟尼佛報告了其所成就的法門後,釋迦牟尼佛的妙喜,不是用語言文字所能形容的,文殊菩薩對觀音法門讚賞之至。釋迦牟尼佛乘文殊菩薩讚嘆之餘,便念出了「楞嚴咒」, 曾陪同道友修念楞嚴咒,且寫〈修楞嚴咒的道理〉一小文。
釋迦牟尼佛在誦念楞嚴咒後,又提出了十大阿羅仙人,《楞嚴經》到此階段,仍提到仙人,旨在指出:
成佛要先成仙也。
然後又指出了「五十種陰魔」(指修證功夫的次第)。南老師曾將之細心集述一起,名「增補楞嚴法要串珠修證次第」。這一資料至為寶貴,是南老師早期治學結晶中的結晶之一,因特引如下:
「汝坐道場。銷落諸念。其念若盡,則諸離念一切精明。動靜不移。憶忘如一。當住此處。入三摩提。如明目人。處大幽暗。精性妙淨。心未發光。此則名為色陰區宇。若目明朗。十方洞開。無復幽黯。名色陰盡。是人則能超越劫濁。觀其所由。堅固妄想以為其本。
彼善男子。修三摩提。奢摩他中。色陰盡者。見諸佛心。如明鏡中。顯現其像。若有所得而未能用。猶如魘人。手足宛然。見聞不惑。心觸客邪而不能動。此則名為受陰區宇。若魘咎歇。其心離身。返觀其面。去住自由。無復留礙。名受陰盡。是人則能超越見濁。觀其所由。虛明妄想以為其本。
彼善男子。修三摩提。受陰盡者。雖未漏盡。心離其形。如鳥出籠。已能成就。從是凡身。上歷菩薩六十聖位。得意生身。隨往無礙。譬如有人。熟寐寱言。是人雖則無別所知。其言已成音韻倫次。令不寐者。咸悟其語。此則名為想陰區宇。若動念盡。浮想銷除。於覺明心。如去塵垢。一倫生死。首尾圓照。名想陰盡。是人則能超煩惱濁。觀其所由。融通妄想以為其本。
彼善男子。修三摩提。想陰盡者。是人平常夢想消滅。寤寐恒一。覺明虛靜。猶如晴空。無復麤重。前塵影事。觀諸世間大地山河。如鏡鑒明。來無所黏。過無蹤跡。虛受照應。了罔陳習。唯一精真。生滅根元。從此披露。見諸十方十二眾生。畢殚其類。雖未通其各命由緒。見同生基。猶如野馬。熠熠清擾。為浮根塵究竟樞穴。此則名為行陰區宇。若此清擾熠熠元性。性入元澄。一澄元習。如波瀾滅。化為澄水。名行陰盡。是人則能超眾生濁。觀其所由。幽隱妄想以為其本。
彼善男子。修三摩提。行陰盡者。諸世間性。幽清擾動。同分生機。倏然隳裂。沉細綱紐。補特伽羅。酬業深脈。感應懸絕。於涅槃天。將大明悟。如雞後鳴。瞻顧東方。已有精色。六根虛靜。無復馳逸。內外湛明。入無所入。深達十方十二種類。受命元由。觀由執元。諸類不召。於十方界。已獲其同。精色不沉。發現幽祕。此則名為識陰區宇。若於群召已獲同中。銷磨六門。合開成就。見聞通鄰。互用清淨。十方世界。及與身心。如吠瑠璃。內外明徹。名識陰盡。是人則能超越命濁。觀其所由。罔象虛無顛倒妄想以為其本。
汝等存心。秉如來道。將此法門。於我滅後。傳示末世。普令眾生覺了斯義。無令見魔。自作沉孽。保綏哀救。銷息邪緣。令其身心入佛知見。從始成就。不遭岐路。
精真妙明。本覺圓淨。非留死生。及諸塵垢。乃至虛空。皆因妄想之所生起。斯元本覺妙明精真。妄以發生諸器世間。如演若多。迷頭認影。妄元無因。於妄想中。立因緣性。迷因緣者。稱為自然。彼虛空性。猶實幻生。因緣自然。皆是眾生妄心計度。阿難。知妄所起。說妄因緣。若妄元無。說妄因緣。元無所有。何況不知。推自然者。是故如來與汝發明。五陰本因。同是妄想。
是五受陰。五妄想成。汝今欲知因界淺深。唯色與空。是色邊際。唯觸及離。是受邊際。唯記與忘。是想邊際。唯滅與生。是行邊際。湛入合湛。歸識邊際。此五陰元。重疊生起。生因識有。滅從色除。理則頓悟。乘悟併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
最近欣逢南師九十嵩壽,欣喜之餘, 正在著手研擬楞嚴經與楞伽經思想系統的開展,在此未完成這些研究之前,僅先將南師所著《楞嚴大義今釋》一書,在敘言中,所述各節重點,略為理解一番:
第一節:指一切都在變,自然亂象紛陳;雖在變中,整理固有文化,且配合新時代要求,至為重要,這是任重道遠的(尚德案:這就是聖者的擔當)。因為有此聖者的擔當,願力所生的力量便出來了,所以南師接著說:「要能耐得淒涼,甘於寂寞,不辭艱苦地做去。」
原文是:
南師說:「在這個大時代裡,一切都在變,變動之中,自然亂象紛陳。變亂使凡百俱廢,因之,事事都須從頭整理。專就文化而言,整理固有文化,以配合新時代的要求,實在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是任重而道遠的,要能耐得淒涼,甘於寂寞,在沒沒無聞中,散播無形的種子。耕耘不問收穫,成功不必在我。必須要有香象渡河,截流而過的精神,不辭艱苦地做去。」

按:以上是第一節,他在物質至為貧窮,住菜市場陋巷中,所透顯出的聖者之心,是何等之高潔與氣派。
第二節:歷史是寶鏡,風雨而生信心。
南師說:「歷史文化,是我們最好的寶鏡,觀今鑑古,可以使我們在艱苦的歲月中,增加堅毅的信心。試追溯我們的歷史,就可以發現每次大變亂中,都吸收了外來的文化,融合之後,又有一種新的光芒產生。」
第三節:未來中國和世界的新氣象。
南師說:「我們的固有文化,在和西洋文化互相衝突後,由衝突而交流,由交流而互相融化,繼之而來的一定是另一番照耀世界的新氣象。」
在這一節中,南師希望藉《楞嚴大義今釋》一書,助人瞭解佛法非宗教的迷信,也非哲學思想,更非科學囿於現實的有限知識,而是更能讓人對科學和宗教有更深的認識,得到一些較大的啟示。
第四節:科學非萬能,不可忽視哲學和宗教。
南師說:「科學支配著這個世界,形成以工商業為重心的物質文明。一般從表面看來,科學領導文明的進步,唯我獨尊,宗教和哲學,將無存在的價值。事實上,科學並非萬能,物質文明的進步,並不就是文化的昇華。於是在這科學飛躍進步的世界中,哲學和宗教,仍有其不容忽視的價值。」
第五節:佛法是經驗的科學,也是科學的經驗。
南師說:「佛教雖然也是宗教,但是一種具有高深的哲學理論和科學實驗的宗教。它的哲學理論常常超出宗教範疇以外,所以也有人說佛教是一種哲學思想,而不是宗教。佛教具有科學的實證方法,但是因為它是從人生本位去證驗宇宙,所以人們會忽略它的科學基礎,而仍然將它歸之於宗教。可是事實上,佛教確實有科學的證驗,及哲學的論據。它的哲學,是以科學為基礎,去否定狹義的宗教;它的科學,是用哲學的論據,去為宗教做證明。楞嚴經為其最顯著者。研究楞嚴經後,對於宗教、哲學和科學,都將會有更深刻的認識。」
尚德案:這一節至為重要:
一、我一生是研究哲學者,研究哲學之父,蘇格拉底所說的:
「瞭解自己」;
二、我完全信服經驗;
三、我是透過南師的極高明的教育與導引,從身心和人生的主與客的實際經驗,證道到南師在這一節中所説的種種。
這是南師在這一生的「示現」中,所作的最大貢獻。
第六節:人的問題,只有身心性命問題,楞嚴經假設性的指出真心自性的本體,但非哲學的唯心論,而是將形上、形下、主客內外統一在一起的,也就是真俗不二。
南師說:「世間一切學問,大至宇宙,細至無間,都是為了解決身心性命的問題。也就是說:都是為了研究人生。離開人生身心性命的研討,便不會有其它學問的存在。楞嚴經的開始,就是講身心性命的問題。它從現實人生基本的身心說起,等於是一部從心理生理的實際體驗,進而達致哲學最高原理的綱要。它雖然建立了一個真心自性的假設本體,用來別於一般現實應用的妄心,但卻非一般哲學所說的純粹唯心論。因為佛家所說的真心,包括了形而上和萬有世間的一切認識與本體論。可以從人人身心性命上去實驗證得,並且可以拿得出證據,不祇是一種思想論辯。舉凡一切宗教的,哲學的,心理學的或生理學的矛盾隔閡,都可以自其中得到解答。」
第七節:心物一元。
南師說:「早在二千多年前,楞嚴經便很有條理、有系統地講明心物一元的統一原理,而且不僅是一種思想理論,乃是基於我們的實際心理生理情形,加以實驗證明。楞嚴經說明物理世界的形成,是由於本體功能動力所產生。因為能與量的互變,構成形器世間的客觀存在;但是真如本體也仍然是個假名。它從身心的實驗去證明物理世界的原理,又從物理的範圍,指出身心解脫實驗的理論和方法。現代自然科學的理論,大體都與它相吻合。若干年後,如果科學與哲學能夠再加進步,對於楞嚴經上的理論,將會獲得更多的瞭解。」
尚德案:南師在寫《楞嚴大義今釋》一書的時候,是一九六零年,相距現在已四十多年了。現在的科學技術成就,與當時一比,就真可看出,南師實為一先知先覺者。他說科學的進步,對於楞嚴經上的理論,將會獲得更多的理解。
現在科學的進步,兩方面最為突出,一為生物基因,另一為資訊。
就資訊來說,現在科技已可入外太空,探討火星與彗星,都是自動化的傳遞信息。人人一手大哥大,在分秒之間,便可互通音聲。假定一切生物、蘭花甚或螞蟻,如果也有一大哥大,那全世界的音聲便能融合在一起了,觀音法門的耳根圓通道理與老子的「大音希聲」的實際,便全部獲得印證。實際上全宇宙的音聲,從來就是合為一體的,只因受吾人感覺所限,在音聲一事上,不能歸「元」,故不知這方面道理。如果吾人能歸到本自具足的「寂靜」,那我們就會知道,現今的大哥大也者,在宇宙的多元存在中,它早已存在。同時,因為音聲再大,也可歸「元」,而為無聲,這就證明莊子所稱的「真人」,雷也打不死,是真的。
再說大哥大是那裡來的?是由人的「心念」造出來的;但大哥大又離不開物質,這就說明心物是統一在一起的;但人常陷在一至為可笑的情境中,那就是人一旦有物質性的大哥大,就常被其所綑綁,而忘卻丟掉自己的「心念」。
現在談一下基因。老鼠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基因,都與人相同。實際上,一切的存在,都少不了「基因」,「基因」是涵在莊子所說的「道通為一」之中的。
在佛法中,稱「基因」為「淨色根」。一千多年前,佛經早就提到了這些。不過,淨色根之外,還有「命根」與「勝義根」,這些都需用佛家的特有方法去印證,就不再多述了。
淨色根屬於有形質的「淨」之一部份,當然在人之有形質的組成部份中,也有垢即污染的那部份根根。
在這裡值得一提的是,明朝廣益大師說:「勝義根」就是淨色根,錯了。「勝義根」是成就「勝義有」才具備的,而成就「勝義有」者,必為超越「淨色根」者。當在勝義有之大菩薩或佛中,可以有淨色根,也可超越淨色根,這層意義是說:「尼姑是女人做的,女人不是尼姑也。」
第八節:南師在敘言中,有一節討論時間的問題, 認為這一節比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一書中所討論的時間,更為重要。康德指出時間是知識架構之一,是先於人的經驗而存在的。這在知識的建構上來說,成立。但南師不僅指出了時間的先驗原理和知識不可缺少它,更解釋時間在數理哲學中矛盾、對立、統一的原理,而這些原理,又與宇宙一切存在相契合、相涵攝,如《金剛經》所說的,在統一的「一合相」中,又顯示時間是「無壽者相」的,這一節意義極廣、極深。
南師說:「楞嚴經上講到宇宙的現象,指出時間有三位,空間有十位。普通應用,空間只取四位。三四四三,乘除變化,縱橫交織,說明上下古今,成為宇宙萬有現象變化程序的中心。五十五位和六十六位的聖位建立的程序,雖然祇代表身心修養的過程;事實上,三位時間和四位空間的數理演變,也說明了宇宙萬有,祇是一個完整的數理世界。一點動隨萬變,相對基於絕對而來,矛盾基於統一而生,重重叠叠,所以有物理世界和人事世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存在。數理是自然科學的鎖鑰,從數理之中,發現很多基本原則,如果要瞭解宇宙,從數理中,可以得到驚人的指示。目前許多自然科學不能解釋證實的問題,如果肯用科學家的態度,就楞嚴經中提出的要點,加以深思研究,必定會有所得。若是祇把它看作是宗教的教義,或是一種哲學理論而加以輕視,便是學術文化界的一個很大不幸了。」
第九節:偽經與真常唯心論。
近世以來,中國除了在武力上受帝國主義的侵略以外,最令人心痛和驚懼的,就是也蒙受文化的侵奪。一個國家要侵奪另一國家的優美精華文化,方法很多,其中之一,便是宣告被侵奪國家的文化成就不值一提,甚或經典論述,說其是假的。日本的侮滅中國,便是一例。
其早期學者提出《楞嚴經》、《大乘起信論》是假的,後又有人提出《阿彌陀經》也是假的。認為《楞嚴經》是假,指《楞嚴經》是真常唯心論,不符原始佛法正統等問題。
南老師在批駁中,很嚴謹的批駁了梁啟超等人的錯誤觀點。斥指日本的佛法,根本已經變質,更重要的是,南師指出《楞嚴經》不是真常唯心論,而是實修實證的經驗結晶。南師是這樣說的:
「說楞嚴經是真常唯心論的外道理論,這是晚近二三十年中新佛學研究派的論調。持此論者祇是在研究佛學,而並非實驗修持佛法。他們把佛學當作學術思想來研究,卻忽略了有如科學實驗的修證精神。而且這些理論,大多是根據日本式的佛學思想路線而來,在日本,真正佛法的精神早已變質。學佛的人為了避重就輕,曲學取巧,竟自捨本逐末,實在是不智之甚。其中有些甚至說禪宗也是根據真常唯心論,同樣屬於神我外道的見解。實際上,禪宗重在證悟自性,並不是證得神我。這些不值一辯,明眼人自知審擇。楞嚴的確說出一個常住真心,但是它也明白解說了那是為的有別於妄心而勉強假設的,隨著假設,立刻又提醒點破,祇要仔細研究,就可以明白它的真義。舉一個扼要的例來說:如本經佛說的偈語:「言妄顯諸真,真妄同二妄。」豈不是很明顯的證明楞嚴並不是真常唯心論嗎?總之,癡慢與疑,也正是佛說為大智慧解脫積重難返的障礙;如果純粹站在哲學研究立場,自有他的辯證、懷疑、批判的看法。如果站在佛法的立場,就有些不同了。學佛的人若不首先虛心辨別,又不肯力行證驗,只是人云亦云,實在是很危險的偏差。佛說在我法中出家,卻來毀我正法,那樣的人纔是最可怕的。」
《楞嚴經》的重點很多,最重要的重點之一,是助人如何解脫自己,所以有二十五位圓通解脫的方法,對此南老師在《楞嚴大義今釋》「指要」裡,有一段極重要的開示,末尾並繫以詩,開示如下:
「此圓通,首由聲色二塵開始,終以觀音耳根圓通為結,千言萬語,祇是教人在聲色上了,方得究竟。而色塵之結,尤較聲塵為難解,如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陰中,仍須從解脫色塵入手,方透觀音入道之要門。此乃頂門心上一隻眼,畫龍點睛之筆。本是平常,奈何修之不易,茍有不能,可以一一實驗將來,千生萬劫磨礪去也。」
「誰教苦自結同心,魂夢清宵帶影臨,
悟到息機唯一念,何須解縛度金鍼。
妙高峰頂路難尋,萬轉千廻枉用心,
偶傍清溪閒處立,一聲啼鳥落花深。
秋風落葉亂為堆,掃盡還來千百回,
一笑罷休閒處坐,任他著地自成灰。」
由此看來,《楞嚴經》是徹頭徹尾的經驗論,絕非真常唯心論也。
第十節:大菩薩情懷。南師在敘言中作結論時,充分顯露出他悲天憫人的大菩薩情懷。他說:
「這本書譯成於拂逆困窮的艱苦歲月中,如果讀者由此而悟得真實智慧解脫的真理,使這個顛倒夢幻似的人生世界,能昇華到恬靜安樂的真善美之領域,就是我所馨香禱祝的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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