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方東美先生的《華嚴宗哲學》
張小紅
方東美先生的《華嚴宗哲學》是老師所推薦的。南老師對方先生的評價是“一代賢哲”……竊喜東美先生，晚年契入圓智，善果正圓之際，不幸繼徐子明先生棄世而施身海藏。……”此書是方先生在去世前一年的講課。
感謝如今的電子時代，很快在卓越網請購了一套。看著厚厚的書，略翻一下，一大堆關于邏輯方面的名詞概念撲面而來，還夾帶很多英文原句，確實有點擔心。不料拜讀之下，收獲卻是出乎意料。
首先，沒有想到，以东西方哲學的眼光來看《華嚴經》，從西方哲學的角度分析，再用現代哲學的語言表達，居然可以將《華嚴經》析釋得如此華美！《華嚴經》的翻譯文字本來就非常典雅，作者將其哲理分析得如此淺顯易懂，讓人仿佛觸摸到那璀璨奪目的光彩，雖曆經千年的歲月，卻沒有了時間的隔閡。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字裏行間，常常溢滿作者的自信與欣喜。這不僅是由于作者以其深厚學識，“從學術文化的曆史源流這一方面，從流溯源，從源述流，確確實實的憑證據說話 ”使看的人盡管學識淺薄，也容易懂。更因爲作者在《華嚴經》的哲理中找到了解決自古以來哲學方面的難題，形而上和形而下聯系的紐帶，看到了人類前途的光明，所以透露出一種歡喜，使讀得人，也常常被其感染，沈浸在美好的情愫中。誠如作者的自我評價：“我的哲學品格，是從儒家傳統中陶冶 我的哲學氣魄，是從道家精神中醞釀；我的哲學智慧，是從大乘佛學中領悟； 我的哲學方法，是從西方哲學中提煉。”
記得在二十歲左右的時候，因爲深感人生的痛苦，曾經一頭紮進圖書館，妄圖從西方的哲學家那裏找到宇宙生命的真谛。結果，被一大堆名詞困得一頭霧水。從圖書館逃出來時，不禁想起“買椟還珠”的成語：好象看到了很多精美的珠“椟”，卻沒有發現裏面的“珍珠”！
看了此書才知道，原來那些西方天才般的哲學家們，畢生努力，也還沒有真正找到那顆“珍珠”。作者的剖析涉及古典希臘哲學，東方的希伯來思想，中世紀的西方文化，近代的文藝複興，宗教革命運動，包括現代墮落的科學主義，工具主義等等，書中很清晰的指出它們的源流在哪裏，他們的優點在哪裏？缺陷在哪裏？危機在哪裏？以及爲了克服那些缺陷，從古到今西方的哲學家們進行了哪些不懈的努力，到現代又有哪些新的學說出現
而作者之所以能如此明確的分辨，原由在于作者深深領悟到佛在二千多年前說的《《華嚴經》》裏所蘊涵的圓融無礙的哲理，將這個問題解決的非常的徹底。宇宙的真相，生命的意義，有了正確的認識，和可以實踐的方法後，宗教的理想價值，在現實的世界，就完全可以實現，我們的生命也就完全可以進入真善美的境地。作者在三十多年前就意識到這點，並通過對《華嚴經》哲理的诠釋，非常詳盡表達了出來。
不过，在此書中，发现作者也有評判和解釋得不夠的地方。比如在證量方面，有時也困于對“空”，“本體”“真空”“妙有”等等的理解和表達，每當那時，作者就直接引用那些修證有成的大師的語句，或者用自己的生活中的經驗進行比擬。但只要聽過老師的課，就会發現，老師用簡捷的語言已經作過了明確的指點了。這樣，通過此書，不但能夠加深對老師教導的理解，也發現老師的指點是多麽重要：思想的偏差不但是使人陷入煩惱痛苦的根源，在人類曆史上，還會引起錯誤的行動，造成嚴重的後果，甚至是一個時代的浩劫，包括現代。
說實在的，每次聽老師講課，對老師引用的西方哲學內容，不懂，對老師的提點，理解不夠，因爲正如老師所說，老師是剝筍子的。常常將一大堆的道理用精煉的一兩句話就說完了。雖然依著老師的話去做，也就夠了了，但有時候不免疑惑，到底老師的這句話有什麽深意呢？依據在哪裏呢？現在發現，其實在聽老師的課前，確實要掌握很多基礎的知識，不但是佛家，儒家，道家，還有西方的哲學，西方的宗教，包括現代自由主義學說等等。
如今，整個世界因爲思想認識的錯誤，人生就沒有正確目的，都沈迷在物質中，沈迷在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中，根本上就無法走出黑暗的前景。方東美先生講課的時間是1976年，快四十年了，能有幾個人知曉方先生的努力呢？何況老師對那個最高最美好的境界是有實驗性的印證，由此産生的悲心與苦心，比任何人都甚。所以才一直孜孜不倦地講課，闡釋佛法理論，提出具體的方法，“期望從中西方文化精華中，找出一條正確的人文之路，以拯救這個世界，拯救整個人類。” “將此身心奉塵刹，是則名爲報佛恩”。
由此反省，深深感到自己的才疏學淺，太不夠資格聽老師的課(從老師推薦的書目中，也隱約透露出老師對當代青年的期待之深)。但老師沒有嫌棄我們，非常的慈悲，千方百計地把那不可說不可說的最高的真理，用盡世俗的方法表達出來，在課堂上是有說，有笑，有唱，有念，有時也發怒拍桌子，呈現金剛怒目相。實在沒有辦法，借助自然界的力量讓我們去領悟！包括打香板，包括散步，看日出日落，天空雲彩變幻，賞月，聽聲音等等等等。
记得有一次，在老師要求下走在田埂，看著路旁的小草，忽然，就象老師說的：“妳看它們長在那裏，與世無爭”。（《探尋生命的真實—靜坐散記》）這一種體驗，自自然然地進入我的心田，心中頓時一片甯靜祥和……以前對這個世界的不公平和醜惡面，不知不覺間，總懷有忿忿之意，可是，在那瞬間，心裏的忿恨完全解除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安然，靜美……
我有點驚奇，也想到這個世界剝削與不平沒有改變，可是呢，我的心沒有一絲的嗔恨，而解除了嗔恨的心，是那麽的平和，那樣的寬闊，容得下整個世界，包括最黑暗的一面……怎麽形容呢？——那一刻，我與整個世界握手言和！
由此，也未免私下揣測老師的心境，該有著怎樣的無私和美好！同時也想到那些往聖先賢，盡管處在異常困苦的環境中，他們的生命，又有著多少不爲人知的境界，而能從容地遊戲于人世間，行大乘的菩薩道呢！這些，是我們所仰慕和追隨的！
刹塵心念可數知 大海中水可飲盡
虛空可量風可系 無能盡說佛功德
老師說過：有了真正的智慧，人生就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種享受。 懇請老師爲一切衆生，保重身體，長久住世！
高証按：
中華唯識學會，將請張老師於明春正月，在台灣達摩書院，開講華嚴。
二零一三年八月二十六日
於台灣達摩書院